从日历到葡萄酒瓶，从旗帜到T恤，墨索里尼的身影在意大利似乎无处不在。对“伟大领袖”的衷心拥戴，正在从怀念其铁腕统治的老一辈，蔓延至崇尚新法西斯主义的年轻人。

　　2012年的墨索里尼日历

　　墨索里尼日历在罗马街头热卖

　　新年，意大利罗马一家小咖啡馆的老板帕斯夸里·莫雷蒂把最新的墨索里尼日历摆到店里的架子上。日历上，这位曾经的“伟大领袖”严肃地抿着嘴，昂首阔步地去参加一个粮食丰收大会。

　　对贝尼托·墨索里尼而言，这是个“收获”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印有他肖像的日历就会出现在意大利各地，在大大小小的报刊亭里热卖，一整年里足量供应。杂志中经常可以见到墨索里尼的大幅张贴画，对折夹在杂志中出售，据说销路很是不错。

　　在伽马3000公司发行的日历中，还有带着光环的天主教圣徒、神秘的圣比约神父、游击队领导人切·格瓦拉、半裸的性感模特和可爱的小猫，但墨索里尼似乎更受青睐。

　　“我们每年卖出的日历数量远远超过10年前。”雷纳托说。他在这家公司做经理。“虽然我不觉得这事儿值得一提，但确实，现在年轻人也开始购买了。”

　　穆尔维广场周围繁华的街道，罗马北边的露天足球场，大多被众多新法西斯组织的海报和涂鸦覆盖。当地的酒吧，已成为右翼帮派小伙子的聚集地。

　　顺着街道往下走，体育场的入口处立着一个巨大的纪念法西斯主义的碑，上面写着几个巨大的字：墨索里尼。莫雷蒂的咖啡馆就在这附近。比赛前，球迷们会在这里见面，带着从超市买来的法西斯纪念品，标签上印着墨索里尼肖像的葡萄酒瓶。法西斯主义的旗帜和T恤上，也被涂上了“领袖”的尊容。

　　莫雷蒂不关心什么左派右派，他的理由很简单：“墨索里尼为劳动者建造房屋，罗马皇帝都没有这么做，我怎么就不能崇拜他呢？”

　　“我出生在那个年代，他让我们吃上了饭，让桌子上有了面包，”这个78岁的老人告诉英国《卫报》，“我不能背叛我的文化。”

　　几十年，法西斯阴魂不散

　　对二战多少有些了解的人，听到墨索里尼这个名字，都不会感到陌生。

　　在这位铁腕人物的统治下，20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的意大利大肆发展“政治宗教”法西斯主义，建立一整套军事化社会组织，践踏民主，与阿道夫·希特勒结成同盟，侵略其他国家，犯下了不可原谅的历史罪行。

　　不过，在上一辈意大利人看来，墨索里尼执政期间，意大利经济总量翻了数倍，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国力强盛。就连为害多年的黑手党，都被墨索里尼清除殆尽。“领袖在世时，晚上睡觉都不需要关门。”一位意大利老人回忆道。

　　在那时的意大利，墨索里尼的形象几近“半神”，“散发出教皇般的权威与光芒”。

　　1945年，“轴心国”战败，墨索里尼被游击队员枪决。然而，这位独裁者的历史“遗产”，并没有随着生命的消亡而湮灭。二战结束后，新法西斯主义运动悄然萌生。墨索里尼歧视犹太人的种族主义，也为支持者传承至今。

　　1946年，墨索里尼的尸体被法西斯主义支持者盗走，并为他重修了坟墓，墓碑上写着：“亲爱的领袖，你将永远与我们同在。”事情败露后，尸体被意大利政府扣押了整整10年，直到1957年才在墨索里尼的家乡下葬。

　　和德国不同，意大利没有孜孜不倦地驱除法西斯主义的“阴魂”。1952年，意大利颁布了禁止建立法西斯政党或法西斯主义崇拜的法律，但从来没有被认真执行过。

　　“这条法律在一定程度上形同虚设，因为禁止建政党和宪法相冲突，也因为对法西斯主义的私下崇拜从来没有消失。”身在罗马的美国大学政治学教授詹姆斯·沃尔斯顿告诉《卫报》。

　　时至今日，墨索里尼在老一辈意大利人心目中的地位依然难以撼动，这种崇拜正在对年轻人产生影响。

　　对墨索里尼的崇拜不只是少数派的歌曲或舞蹈，而是某种“更广泛、更危险的东西”

　　意大利人对墨索里尼的推崇，似乎是件司空见惯的事，以至于前总理贝卢斯科尼及其盟友对墨索里尼的公开“怀念”，并不是这个“故事”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

　　曾多次连任意大利总理的贝卢斯科尼，从未掩饰自己对墨索里尼的欣赏，他多次引用墨索里尼的言论，甚至以这位独裁者自比。2010年，他曾对媒体说，墨索里尼是个“好人”，“从没杀过一个人”，还辩称被其流放至偏远地区的政敌是去“度假”。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贝卢斯科尼的圈子里。目前因涉嫌为前总理拉皮条而被审判的娱乐业大亨莫拉，下载了一首意大利法西斯歌曲作为自己的手机铃声，并颇以此为豪；贝卢斯科尼的密友、参议员马塞洛·伍特里，曾将墨索里尼称为“伟大文明的杰出人物”；墨索里尼的孙女亚历山德拉·墨索里尼——一位女演员和《花花公子》模特——继承了祖父的衣钵，曾以极右翼政党“全国联盟”成员身份当选国会议员，并在2008年创立了新法西斯政党“选择社会党”。

　　在墨索里尼重建威望的过程中，贝卢斯科尼的态度无疑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近年，许多人声称，墨索里尼本质上是一个好人，只是被希特勒带入了歧途。

　　罗马南部的一个小镇决定花12.7万欧元的公共基金，修建墨索里尼手下最臭名昭著的将军鲁道夫·格拉齐亚尼的坟墓。一位商人提出重新命名墨索里尼家乡的机场为“墨索里尼机场”。阿斯科利·皮切诺省的一位校长，想要将墨索里尼的大幅照片挂在学校里。

　　因为反对削减教育经费，墨索里尼的信徒、新法西斯主义年轻人在2012年秋天曾突袭罗马的学校，在走廊中投掷烟雾弹，并高呼“领袖万岁”。

　　2012年11月，意大利拉齐奥队与英国热刺队在罗马举行足球赛，一些意大利球迷在赛场上唱起反犹歌曲。就在比赛前夜，热刺队的一些球迷在罗马的一家酒吧中，遭到一群手持刀具和棒球棒的暴徒袭击，11人受伤，嫌犯被认为是新法西斯主义的同情者。

　　《金融时报》担心，对墨索里尼的崇拜不只是少数派的歌曲或舞蹈，而是某种“更广泛、更危险的东西”。

　　墨索里尼只是一个流行偶像？

　　在人们的记忆里，墨索里尼在每一个广场修建邮局，让火车准点开，这些已经和法西斯主义脱钩了。作家安吉洛·梅洛尼这样认为。

　　“他现在是一个流行偶像，一个意大利领袖，一个已在多年的舆论中被升华为传奇的形象。”他说，“就像那些崇拜圣比约神父的人不会去教堂做礼拜，90%购买墨索里尼日历的民众，也不会投票给一个法西斯政党。”

　　这代表了一些人的观点：墨索里尼在今天的意大利只是一个流行偶像，并不代表法西斯主义。

　　但对意大利新法西斯主义组织，包括极右协会Casa Pound而言，“伟大领袖”墨索里尼在意识形态领域，仍然具有非凡的意义。

　　“买他的日历，或崇拜他的工作——这两个东西其实是不可分割的。”Casa Pound副总裁西蒙那·迪·斯蒂法诺说。

　　“今天的社会需要墨索里尼式的政治，这样才能促使金融业切实为意大利服务，”他说，“来投奔我们的年轻人已经意识到，墨索里尼才是这个国家的父亲。”

　　Casa Pound的影响力日益扩大，其学生组织分支Blocco Studentesco是罗马最重要的青年政治团体，在2009年的学校理事会中获得了1.1万票，罗马市长17岁的儿子也慕名加入其中。与他认为法西斯“并不邪恶只是复杂”的父亲相比，这个年轻人更为激进。去年，他被拍到与朋友们一起行举手礼。

　　年轻人正在重新发现并喜欢墨索里尼。美国《外交政策》杂志说：“这多少有点儿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