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酒窖里的中国国宝

2013年07月11日18:05  时尚专栏  作者:吴澍    我有话说

  作者:吴澍

  伯爵酒窖里的东方帝国

  采访时间:2008年4月。

  采访地点:巴黎郊区。

  受访人:查理·德·卡斯蒂伊侯爵及家人。

  采访人:罗曼。

  我是从同事德曼达教授那里听到关于查理·德·卡斯蒂伊侯爵的传奇故事。

  复活节那天晚上,德曼达跟我一起喝咖啡,她惊讶地告诉我:“太神奇了,两只来自你们中国的瓷花瓶,竟然拯救了卡斯蒂伊家族!多少年了,尽管仁慈的上帝很努力,也无法阻止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贵族家庭的没落。你想象不出几年前他们的日子曾经过得多么艰难,老侯爵的孙女儿鲁丽娅竟然因为买不起一件像样的晚礼服,而拒绝参加贵族舞会……”

  德曼达教授是查理·德·卡斯蒂伊侯爵的一个来往不多的远亲。“还是很小的时候,姑妈领着我去过侯爵的城堡,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城堡就已经荒凉了,除开老侯爵和他的子女们以外,连佣人都遣散了。”德曼达这样对我说。

  神秘的古堡,拯救了一个法国旧贵族的中国瓷花瓶——这故事太有魅力了!我当即就向德曼达教授提出了参观那座古堡的要求。

  查理·德·卡斯蒂伊侯爵居住在鲁瓦尔河下游的一个古城堡里,德曼达一路上向我介绍,历史上这个地方曾经多么辉煌:“贵族们扎堆儿在这里建造城堡,光这一带就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城堡100多座,沿着鲁瓦尔河数到尽头,大大小小的古城堡有500多座!”她还向我透露,侯爵名字中那个“De”字,听说是他爷爷活在的时候花钱买的。

  我听说过在法国人的名字里面带“德”字的,一般都是贵族出身,直到今天,法国人还非常看重贵族身份。

  “噢,德曼达,你就像一只迷路的小燕子,飞走了就找不回巢穴!接到你的电话我多么高兴,我们有好多亲戚,可是这么些年了,谁也不愿意走进我这座爬满蜘蛛网的旧城堡,这里只剩下我这个孤独的老蜘蛛。不过这没什么,就是拿破仑能活到现在,他的皇宫说不定比我的城堡还更加冷清!”

  88岁高龄的查理·德·卡斯蒂伊侯爵站在古堡门前,张开宽厚的臂膀欢迎我和德曼达。老人身体板直、面容赭赤,健康得就像一位当地酿制葡萄酒的农夫。

  “亲爱的德曼达,请你的客人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这瓶葡萄酒是我上世纪末亲手酿制的,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穷困潦倒,连接待客人的机会都没有。这座古堡就这样交给国家了,我们只能留在城堡里居住、为一些外国游客当讲解员。不过我很乐意干这项工作,要知道,为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介绍这座古堡,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

  “对不起,侯爵,我的朋友想来这里听您讲一讲那两支中国花瓶的故事。”德曼达单刀直入,生怕掉进老人漫长的“话河”。就算是这样,对于这座城堡辉煌的往事,侯爵也绝不会漏讲一个字。

  “我的祖上曾经是查理五世的士官,因为打仗勇敢、屡建奇功,被封赏爵位。”老人开宗明义,驳斥了关于他们家族曾经花钱买爵位的传言。对他而言,爵位带给他的荣耀,已经远远超过了剩余生命的价值。

  “我的祖爷爷也是个帝国军人,曾经在中国驻扎多年……哦,看上去您好像是亚洲人?中国人?我也听说过英法联军攻陷北京城的故事,一支几千人的军队,竟然打败了一个地域广阔的帝国王朝,简直不可思议。听我父亲说,我的曾祖父作战很勇敢,受到过上司的嘉奖!”侯爵显然很赞赏他祖上在中国的“战绩”。

  “不过那两支花瓶并不是我祖爷爷的战利品,而是中国皇帝的一位宠臣送给他的,我也奇怪,为什么中国的大臣会跟一位打败他们国家的外国军人交朋友?你们中国皇帝真是太宽容了!”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刺耳,但老人却是从心里发出的感叹,丝毫没有嘲讽的意思。

  侯爵说着取出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珐琅彩人物画花瓶,从画面上看像是《西厢记》里的某个场景。

  “这是一对非常漂亮的瓷瓶,我还是孩子的时候,父亲把它们交给铜匠,让他在花瓶的底部个钻上一个洞,然后穿上电线,给我姐姐当台灯使。后来我姐姐死了,她一生除开上帝就不认识别的任何人,这两支被上帝遗弃的台灯,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产。”侯爵用手轻轻抚摸着照片,在往事的回忆中停留了片刻。

  “既然是姐姐留给您的唯一遗产,您为什么把它们给卖了?”德曼达问道。

  “噢,你不知道头几年我们家有多么困难,多么需要钱!德曼达你应当知道的,那些年所有的亲戚都把这件事当笑话讲——我的小孙女鲁丽娅在巴黎读几年大学,连一次上流社会的聚会都没参加过。我向上帝保证一定要为她添置几身像样的衣裙,一定是上帝听到了我的请求,有一天,两位尊贵的英国客人来城堡参观,看到了那一对被装上了电灯泡的中国花瓶,他们兴奋地对我说:‘侯爵,假如我们让一大箱英镑悬挂在您的头顶上,您不会害怕它掉下来砸破您的脑袋吧?’我说:‘别说是一箱子英镑,就算是二战以后5次贬值的法郎我也要!’那两个英国人告诉我,他们是英国拍卖行的业务员,是特地来这一带的古城堡搜寻古代艺术品的,他们看中了那两支中国花瓶,想把它们带回巴黎去拍卖。”

  不知道这个故事向过往游客重复过都少遍,从老侯爵平静的语调里,我丝毫也听不出有一丝激动。

  “接下来还发生了一些什么,指定你们全知道,报纸、电视、互联网,大家都加油添醋地胡吹,有人说:一对中国花瓶帮助侯爵赎回了城堡;还有人说:中国花瓶让卡斯蒂伊家族逃脱了当乞丐的厄运。其实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为了用那两支中国花瓶给我的孙女换两套能体面参加贵族舞会的晚礼服!”

  “只买了两套晚礼服?不会吧?”德曼达很惊讶。“报纸上都说您这两支中国花瓶卖了3千多万英镑呵?”

  老侯爵没有否认德曼达说的数字,但有些迷茫地说:“他们告诉我,买主是个中国富豪。我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对那两支花瓶如此入迷,花费那么多钱把它们买回去。假若他们看过我的地窖,更会发疯,会用一个王国来换回他们想要的东西……唉,假如我们法国人能有那样慷慨,我的城堡也不至于连维修费都凑不上!当然,现在我自己有能力对城堡做一些简单的维修,尽管它的所有权已经不属于我了……”

  “等等,侯爵,您刚才说的话,我感觉在您的地窖里,还藏着很多这样的花瓶?”我不失时机地抓过话头。

  “去看看您就知道了!”这会儿,我倒是从老侯爵的脸上找到了一些夸谈古城堡以外的兴奋。

  侯爵家的地窖分上下两层,上层搁置着大大小小的酒桶和琳琅满目的酒瓶,看上去就像进入了一座酒类博物馆。来法国学习和工作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地下酒窖。

  “您这里面最少得有几吨红酒吧?”我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架子上搁着密密麻麻的酒桶与旧瓶子。

  “没错,你看到的是这一带最大的酒窖!光是这个酒窖,我每年的投保就需要花费10几万欧元。”我对这个投保数字吃惊了,但侯爵很自然,看不出夸张。

  “这里面有各个时代我们家族成员酿制的各类葡萄酒,最早的有我曾祖父喝剩下来的‘Chenin’,将近3百年了。这就是‘Chenin’,现在市面上极少卖真正用这种葡萄酿的酒,也只有在我们这一带,才种得出上等的Chenin葡萄。因为这种葡萄对土壤、光照都有非常苛刻的要求,在快要成熟的季节,就连风朝哪个方向吹都十分有讲究!”

  侯爵打开食品柜,从里面取出三只高脚杯放在桌面上,然后动作娴熟地打开一瓶酒,朝每一只杯子里缓缓倒入小半杯诱人的红色液体。接着,他自己先拿起一杯酒对着光线看看成色,再贴近鼻子闻闻,满意地朝我们笑笑,最后才将另外两杯酒递给我们俩品尝。从这一整套熟练自如的程序和从容不迫的动作当中,我似乎真正嗅出了侯爵身上的贵族味儿。

  “味道美极了,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来这里看您!”德曼达只喝了一小口酒,便微笑着恭维。我知道她有酒精过敏的毛病,从不沾酒。这是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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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青铜器 伯爵 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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