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符合中产阶级审慎趣味的亚文化，凭什么被时尚业持续钟爱？

　　上个月 Stella McCartney 在上海举办的 Stella Shared 3 全新系列发布派对，就是以融合亚文化的呈现方式，由来自不同种族肤色的青年艺术家共同创作这一无性别系列，并通过场地中年轻张扬的霓虹色彩、以及入口处的“时空隧道”，呈现出直达地下世界的派对概念。

　　而在前不久 Stella McCartney 发布的 Get Back 胶囊系列，也是在向英国摇滚乐队 The Beatles 致敬。

Stella McCartney Get Back 胶囊系列

　　Stella McCartney  在谈及设计初衷时说道：“The Beatles 是一场重要文化变革运动的代表，这场变革也持续影响着世界各地数百万人的人生信条。我希望通过这个胶囊系列致敬这场文化运动。并将这些永恒的信念传递给新一代。”

　　Chanel 前不久发布的 2021/22 早春度假系列广告片，除了标志性的斜纹软呢，提花、钩针编织和天鹅绒、丝质绉绸等精致工艺和经典材质，印有模特 Lola Nicon 头像的T恤，饰有紫色羽毛的抹胸小黑裙，也不难看出 70 年代的亚文化流派的朋克气质。

　　之所以贯穿半个世纪的亚文化，能一直在时尚行业乃至更大领域产生持续影响力，并为每一个着装风格、设计元素赋予如此根深蒂固的象征意义，与 20 世纪不可复制的历史背景、和这一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青年群体，以及在这一既动荡也充满活力的时代脱颖而出的创意先驱关系紧密。

　　就如 20 年代美国黑人历史上第一次有意识地、集体反映美国黑人生存状态、探索黑人文化之源的“哈勒姆文艺复兴”期间，深受爵士音乐家和乐迷追捧的“佐特”西装，嬉皮士一族的喇叭裤和阿富汗羊皮外套。

佐特西装，1943 年

　　或是曾为嬉皮士一族设计的印花罩衫和拼接印花服饰的 Yves Saint Laurent，从垃圾摇滚中汲取灵感的 Marc Jacobs，或是分别于 80、90 年代创立街头潮牌 Stussy 和 Fuct 的 Shawn Stussy 和 Erik Brunetti。

　　历史中的亚文化，书面多以二战后婴儿潮中成长起来的青少年为起点，随着战后经济发展、劳工阶级工资水平的提高和新的工作时间模式提出，青少年拥有了大量的闲暇时光和相对富裕的收入。出于对战后外界环境、传统教条以及自身的焦虑， 他们将服饰作为一种与主流文化对抗的工具，逐渐形成了脉络清晰的不同流派。

　　而最常被提及的嬉皮士，则是其中持续时间最久、蔓延范围最广，并以其对后续流派的持续影响，延续至今的重要发展阶段。

　　嬉皮士最初是以 50 年代的避世派为前驱，由一群美国作家组成，他们喜欢东方宗教、拒绝物质主义，过着一种理想化的生活。60 年代随着避世派文化的拓展，他们也对两性平等、黑人话语权等社会问题开始关注，并对传统教条和性别规范限制进行了多次抗议。在这一时期，牛仔裤成为美国年轻人的标志性服饰，蓝色牛仔裤和 T 恤衫、黑色皮夹克的着装在 50 年代的电影和演唱会中频频出现，如 《无因的叛徒》中的 James Dean 或 Marlon Brando。

电影《无因的叛徒》中的 James Dean

　　随着 60 年代的避世运动逐渐发展为范围更广的反文化运动，人们对避世派的称呼也变成了“嬉皮士”。嬉皮士和避世派都是在认同黑人的基础上形成的，最初嬉皮士的风格，也是在相对更接近黑人聚居区的环境下得以成形，他们和黑人共享一些社会空间，共用一种语言。

　　到了 60 年代中期，随着嬉皮士 “关注社会、退出世俗、反对战争”的口号，以及支持精神自由、倡导两性平等、要求和平、反核武器与战争等理念，越来越具有号召力和普世价值，逐渐被主流文化所接受，由嬉皮士为代表的音乐风格和着装方式，对当时美国的流行音乐和电影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越南战争时期嬉皮士抗议活动

　　反应在着装上中，由于对黑人文化、以及更大范围种族多元化的认同，而催生了一些专门出售非洲、印度、阿富汗等民族服饰的商人。此外他们拒绝任何消费主义的思想，过往的旧衣物和民族服饰深受他们拥戴，常常穿着打补丁的衣物，搭配各类旧物和色彩艳丽的配饰，对东方哲学和宗教的拥戴，也使他们常常穿着印第安、波西米亚服装，土耳其长衫，用阿富汗羊皮制成的厚实外套搭配喇叭裤，带有刺绣和流苏点缀的夹克衫。

60-70 年代的嬉皮士运动

　　值得一提的是，嬉皮士一族还试图去往不同国度学习借鉴其文化，这一群体曾甚至去到印度修行所，更直接地接受了东方的文化思想。不论男女，嬉皮士都喜欢留长发，并在发间装饰鲜花、发带和串珠。

　　1975 年，随着越南战争的结束，嬉皮士运动也逐渐退出主流历史舞台，但他们对于 20 世纪末以及 21 世纪初的时尚界影响却一直延续。当时活跃在时尚行业的设计师不断从历史影像挖掘灵感，衍生出飘逸的服装轮廓、印花元素和手工制品。

Gucci 1999 春夏系列推出羽毛牛仔和民族印花

　　1999 年，Gucci 时任创意总监 Tom Ford 以嬉皮士运动鼎盛时期的“爱之夏”运动为主题，推出了羽毛牛仔和大量民族印花图案；嬉皮士风格也构成了Anna Sui 的一部分“美学档案”，2010 年，Anna Sui 推出一系列都市嬉皮士风格的山羊皮流苏和印花图案紧身裤。

　　Celine 2020 春夏女装系列 

　　时间拉近到近几年，创意总监 Alessandro Michele 在 2019 年也从波西米亚嬉皮风到华丽闪亮的舞台感，呈现 Gucci 2019 春夏系列时装；Celine 2020 春夏女装系列中，Hedi Slimane 也通过嬉皮士夹克和刺绣或印花外套，又一次触及奢侈品牌与街头风格间的开关。

　　70 年代后，虽然嬉皮士运动声量逐渐减弱，但随着欧美政治经济的持续动荡，由此形成的不同亚文化流派，处于一个快速迭代、相互引导或抗衡的局面。如 20 世纪 60 至 70 年代，源自美国黑人贫民区的放克音乐、或不同于嬉皮士“忧郁悲观”、以 David Bowie 和 MarcBolan 为代表的华丽摇滚。

　　其中，在英国街头爆发的朋克运动虽然存在时间短暂，但却对社会有着重要的影响，并以音乐和时尚为载体，逐渐蔓延至纽约、悉尼以及全世界。以至于在当下百花齐放的时尚行业中，也常常成为被复刻的重点对象。

70 年代伦敦街头的朋克一族

　　20 世纪 70 年代初至中期，欧洲经济笼罩着一层阴霾，英国青年的失业率一度高达 28.6%，通货膨胀率一度高达 16%，可 GDP 增长率却只有 1%。面对社会配给制度许多年轻人常常焦虑不安，英国的朋克运动便在这些愤怒青年的抗议活动中产生。

　　与此同时，朋克群体中的工人阶级特质以及邋遢、粗俗的外形特征，也与同时期华丽摇滚时尚风格中的赘饰形成抗衡。1976 年的夏天，伦敦的艺术生和一群失业的年轻人开始在切尔西地区的国王路一带活动，他们经常聚集在一家名为“Sex”的时装店中，这家店是由 Malcolm 和 Vivienne Westwood 一起经营，售卖具有色情意味的服装、造型夸张的耳环以及引用过激标语并被估计撕破的 T 恤。

Malcolm 和 Vivienne Westwood

　　1976 年，Malcolm 成立了一个名为“性手枪”的朋克摇滚乐队，Vivienne Westwood 成为了他们的专属造型师，凭借充满攻击性的歌词和令人震惊的演出，乐队迅速登上报纸头条，成为不满、愤怒的都市青年的领军人物，因此也成为英国朋克强大的推动力。

　　在其影响下，朋克群体喜欢穿着皮革、橡胶以及 PVC 面料服饰，常常出现切口、涂鸦，、铆钉、安全别针和锁链等与精英阶层着装形成鲜明对比的服饰，以及鲜艳的发色和造型夸张的莫霍克发型。

性手枪乐队主唱 Sid Vicous 与女友

　　从独立的音乐风格到着装潮流，朋克运动在美国和英国风靡后又席卷整个欧洲。尽管朋克运动存在时间不长，但它在音乐和时尚的影响力却在此后却延续到了当时欧洲以及日本设计师的灵感中，并成为当下众多品牌表达叛逆和年轻街头风格的主要表达形式。除了提及朋克就与之联系在一起的 Vivienne Westood，还有 Zandra Rhodes 使用安全别针作为装饰的裙装，在 80 年代山本耀司和川久保玲也将朋克一族和光头党的标志性穿着马丁靴带到时装秀场。

　　2019 年 Burberry 在北京 SKP 开设主题为“Kingdom”的限时精品店时，也从叛逆朋克到优雅庄重，创新创意与传统风格，致敬品牌多元文化及英国时装的核心。

 

　　Dior 2019 冬季男装系列广告大片

　　在由男装艺术总监 Kim Jones 打造、由摄影师 Steven Meisel 掌镜的 Dior 2019 冬季男装系列广告大片中，布景灵感源于艺术家 Raymond Pettibon 的画室，呈现美国 20 世纪 70 年代的加州朋克文化，Dior 男装配饰设计总监 Yoon Ahn 也为这一季的珠宝设计诸如了朋克风情。

　　到了 80 年代至 90 年代，随着时间越来越靠近当下消费群体更熟知的亚文化发展阶段，由嬉哈、街头装等关键词构成的主流风格，更接近大众传媒口吻中的街头和年轻化。

　　尽管在音乐、舞蹈、文化甚至社会活动等表现形式上，与此前的亚文化细分流派有着相对明显的区别。但 80 年代的纽约南部布朗克斯地区，在非裔美国人、加勒比裔美国人和拉丁美洲人之间兴起的霹雳舞、饶舌和涂鸦，却与嬉皮士、避世派和摩登族有着对黑人文化的共同认同，和对精英阶层构成的传统社会的一致反叛。这一时期的街头时尚既汇集了加利福尼亚滑板与冲浪文化、嘻哈，也将朋克与牙买加的塔法里教穿衣风格等元素贯穿其中。

　　此外说唱歌手和嘻哈明星通过舞台装影响大众审美，或明星自创个人品牌，也越来越接近当下的传播和商业模式，成为链接现代流行文化和商业世界的中间点。

美国嘻哈乐队 Run-DMC

　　在当时被称作“Flygirls”和“B-boys”的嘻哈青年，对于他们来说运动鞋是这一时期的标志性单品。最初，男孩与女孩的着装方式非常接近，松垮的运动服、运动鞋和运动帽，佩戴夸张的金属首饰，并且没有日装和晚装的区别。在哈里特•沃斯里所著《100 个改变时尚的伟大观念》曾提到，1986 年美国嘻哈乐队 Run-DMC 通过单曲《我的阿迪达斯》对运动鞋表示敬意，他们在穿着运动鞋时从不系鞋带，这也是在效仿当时监狱中的囚犯，因为囚犯必须要将鞋带上交。

　　不过此后以 Salt N Pepa 为代表的女子嘻哈、饶舌音乐组合，逐渐找到了女孩自己的着装风格，越来越多嘻哈女孩开始穿着亮色紧身迷你裙和热裤，或飞行员夹克搭配紧身裤，佩戴超大金色耳环和刻有名牌的腰带。

女子饶舌组合 Salt N Pepa

　　最受这一时期嘻哈青年喜爱的运动品牌是 adidas、Puma 和 Nike，设计师 Isaac Mizrahi 在 80 年代末曾推出了包括黑色紧身连体服和毛皮镶边的黑色飞行员夹克在哪的嘻哈服饰；Chanel 则曾为黑色裙装搭配了大号银色挂锁形项链。而包括 Sean Combs、Jay-z、50 美分乐团在内的嘻哈明星也纷纷推出了个人品牌。

　　2018 年，Jay-Z 个人品牌 Rocawear

　　进行了中国首秀

　　此后这股风潮在不同地区，不仅对接下来更丰富的流行音乐、电影带来影响，直到今天，依然被 Gucci、Dunhill 等奢侈品牌，甚至高端腕表品牌作为纪念展览等活动的主题概念，或全新系列的灵感来源。

　　在 Gucci 百年纪念活动 Gucci 100 特别系列形象大片中，以爵士乐、迷幻乐、日式朋克、迪斯科、嘻哈与非洲节拍乐六种不同流派的代表音乐与现场表演为灵感背景；Dunhill 2022 春夏系列形象大片中，则以伦敦南部的音乐家、地下朋克和另类嘻哈音乐新一代的领军人物 Wu-Lu 的原创曲目作为原声音乐。

Gucci 百年纪念活动 Gucci 100 特别系列形象大片

　　今年 9 月末，腕表品牌积家在纽约举办的“The Sound Maker”主题展览中，Ahmir “Questlove” Thompson 与积家携手合作，策划了长达 7 小时的播放列表，其中就包括从早期至现代的爵士乐、灵魂乐、放克、嘻哈、迪斯科和新浪潮等标志性曲目。

　　Ahmir “Questlove” Thompson 与积家携手合作　策划长达 7 小时的播放列表

　　正因为此，亚文化逐渐撕掉了曾经的小众标签，也不再意味与“松垮、邋遢、不讲求工艺版型、无任何历史沉淀”的负面看法有过多直接联系。

　　反而正是这些动荡也充满活力的不可复制的历史背景下，发生在街头的音乐会和社会运动，使嬉皮士、朋克、嬉哈等各个亚文化流派，不输于任何时代的古典艺术和传统文化，在时尚行业逐渐构成一种新“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