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外滩The Bund
文、编辑/昌圈圈
40年前
绿皮火车上有人打麻将、织毛衣、谈恋爱
他帮大家记录下一个消失的时代
摄影家王福春
上周六,著名摄影师王福春过世了,享年79岁。
你或许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你一定看过他的作品。
他在火车上拍摄人们围在一起打麻将。
整个车厢乘客一起做广播体操。
还有人推着猪,抱着鸡鸭鹅上火车……。每一张照片既真实又荒诞,充满着喜感。
过去40年多年里,王福春行程几十万里,拍下数十万张中国人坐火车的经历,被IPA评为“亚洲最具影响力的30位摄影师”之一。
为了拍到这些照片,他受过不少罪,一年最多坐过150趟火车,挂在飞驰的火车外面差点送命。
他说:“越是绿皮车,越出故事。人多得很,什么故事都有。”
2001年,一路坚持的摄影师卖了3台照相机,才出版了一本《火车上的中国人》。
对于王福春而言,这些老照片已经不仅是在拍火车上的人,更像是帮很多人记录下一个已经消失的时代。
01
鸡飞狗跳
40年前的绿皮火车啥都有
上世纪70年代,王福春在哈尔滨铁路局工作,趁着方便,常常跑到火车上拍照。
和现在文艺腔的绿皮车不同,当时的火车环境绝对不算好。没有空调,夏天闷热,冬天要靠锅炉烧煤供暖,打个水要大排长队。
绿皮火车开得也很慢,像公交站一样每站都要停靠。
据王福春回忆,他坐过最久的火车是从北京到乌鲁木齐,3天3夜,最后列车员还带着一车厢的人做广播体操。
还有一次是坐从哈尔滨到上海的火车,上车时还飘着北国雪花,下车一睁眼就是江南风光。
虽然谈不上舒适,但是绿皮车却成了王福春挖不完的宝藏地。“火车就像是一个小社会,浓缩了中国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各个方面。”他说。
他在火车上拍下过一对情侣躺在被窝里,两人深情对望着,火车穿过漆黑的隧道,便开始躲在被窝亲吻。
后来这张照片还有了一个小插曲。
在丹麦展览时,一名荷兰摄影师在久久凝视一幅作品后花了400美金买了下来。
他问为什么是这张,对方回答说:“中国人含蓄,情感不外露。这张就是中国啊。”
火车上这样表达中国含蓄的照片还有很多。
王福春本人风趣、幽默,哪怕火车上环境再差,在他的镜头里总能看到难得的人情味。
上个世纪80年代,电视是珍贵物件,列车员会举着广告牌子吆喝人们去放车厢看电视。
不像今天人人都在低头玩手机,绿皮火车上大家常常面对面坐着,除了打麻将,还能看电视,下象棋,玩乐器,织毛衣……坐火车,生活也很丰富。
除了人以外,王福春在前往四川嘉陵时,在小火车上拍到了被带去集市的牛、羊和鸡鸭鹅。
那是他拍了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人畜共乘的火车,鸡鸭鱼鹅全都上了车,因为好奇,王福春一年内连去了两次。
等到2017年,这位摄影师再去时,嘉陵小火车的路线已经被取消了“所以,拍了就是有,不拍就是没有”。
02
“火车上的小偷以为我是同行”
王福春拍的照片,几乎是看一眼就忘不掉。
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是火车厢里的人坐着,躺着,说笑着,全是日常放松的状态。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上世纪80年代,王福春第一次看到日本摄影师久保田博二的展览,便被那些平淡却直入人心的作品震撼到了,他第一次知道照片还能这么拍。
之后在王福春的作品中,你总能看到摄影师充满感性的一面,“拍人,隐隐约约,都带着一层自己的感觉”。他说。
为了能拍到火车上乘客们最自然的状态,他常常的一上火车就十趟八趟地来回走,眼睛还要不停地四处打量。
很多时候,这幅“贼眉贼眼”的样子常被一些旅客误解成小偷,有时和小偷遇上,别人都以为他是同行。
王福春也不客气地说,自己就是小偷,只不过他偷的是影像。
他拍摄的40余年,每到一个地方就学习当地的方言,方便融入人群。
去往东北的线路上,他学着说一口东北话,走在江沪线路上,就说上海话,行程30多万公里,几乎把中国跑遍。
虽然是记实摄影,但在王福春的理念中,摄影师最重要的是就是良知,自己要先被打动。“你不被感动,你的作品不会感动别人,这是我的理念”。
上世界七八十年代,在拍摄的过程中,王福春被很多身处底层的人震动过,有些照片看上去很有趣,但背后显示的更多的是无奈。
一个五、六岁小女孩光着膀子,在门上站着酣睡着,身上满是汗泥。
这一幕让王福春拿着相机,五、六分钟都没摁下去快门,因为心里有自责,没办法给女孩更多帮助,
在无奈情况下,他还是摁下快门,“那一刻快门声刺痛我的心,想起自己的童年”。
03
卖了三台照相机
出版了一本影集
虽然火车上的照片总透露着喜感,但摄影师的童年却是不幸的。
他从小没有父母,哥哥王喜春是铁路系统的工人,5岁起就跟着他在铁路边长大,天天看火车跑,所以天生对火车有感情。
后来,这位摄影师考进绥化铁路机车司机学校,因为喜欢摄影,被调到哈尔滨铁路局科研所做专职摄影师。
一开始只是顺手拍,王福春看到什么有趣的都拍下来,之后渐渐地形成了整个系列,包含了“火车上的中国人”、“生活中的中国人”等十几个摄影专题。
据王福春回忆,中国铁道出版社一开始不愿意为他出摄影集,因为那记录了“铁路最落后的一面”。
在拍摄的过程,他也吃过不少苦,曾在四十多度的超员车厢里虚脱,肋骨曾两次骨折,左腿胫骨骨折。
为了找适合的拍摄机位,零下十几度里,他掉进松花江的冰窟窿里,被别人救上来后已经冻僵。
2001年,王福春卖了三台相机,自费出版作品集《火车上的中国人》,仅仅印刷了2000册。
在同年平遥国际摄影展上,一经展出,便成为当时最受关注的照片。
之后该系列作品又进了中国美术馆展览,在英国约克的大英铁路博物馆相继亮相,成了中国纪实摄影史上最经典的作品之一。
一直到去年,王福春仍然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布作品,只是频率越来越少。
没有了绿皮火车,他将拍摄阵地转移到了地铁上,在北京、南京、上海、广州拍下无数在地铁上打哈欠的中国人。
透过他的视角,总是能形成妙趣横生的画面。
对于王福春而言,这些年在地铁、火车上拍照越来越不容易了,人们的戒备心更重,也更加注重肖像权和隐私权了。
那些质朴的岁月以及记忆和绿皮火车一样,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年代。
或许就像王福春说的,纪实的好处是捕捉下一个时代珍贵的影像,今天采像,明天成历史,而往后的每一年,照片就越来越珍贵。
参考资料来自:
1.Figure 《火车是小社会,而我王福春是“职业小偷”》
2。看客inSight 《火车上的30年:在超员的列车里读懂中国》
3。新京报《王福春逝世,那个拍火车的摄影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