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阅历的重叠与对话,可以是两个国家、两座城市,也可以是两个人。这些总能在当下各种文化艺术形式里被看到,一幅路易威登先生年轻时面容的数码肖像,在耗时一年多、通过人工智能技术,从家乡法国汝拉山区的风景照片中浮现出来,展览空间里音乐轻缈,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近一万公里以外的武汉。
在《SEE LV》展览中,这张路易威登先生20岁的眼睛里,似乎能看到武汉的光。
开幕前一天,拍摄团队乘车穿梭在武汉长江大桥两岸的一条条街道和各个城市角落,为了记录下耳熟能详的老牌奢侈品与武汉在这一刻的联络,我们极力寻找着设想中有关武汉的一切。这处从元、甚至隋唐两代就已逐渐形成的行政区域,还会被留下些哪些时间的烙印,这些烙印又与来自法国的路易威登有着怎样的关系?
就在傍晚逐渐来临、街灯陆续被点亮的六点半钟左右,武汉迎来了一段晚高峰。车辆的鸣笛、发动机混着江边的氤氲气流、还有驶过隧道时交错着的回声,当然也还有人流密集处火辣辣的熙攘声,这些聒噪让我们感受到的,是这座城市强烈的表达欲。
或许这种表达欲还有赖于曾经的码头文化和会馆文化,但更熟悉的背景故事,当然也有“生命之饼”、“死逗乐”、“愤怒的狗眼”、“妈妈”,这些极具代表性的朋克乐队……早在1998前后,中国第一本摇滚期刊——《通俗歌曲》,就称武汉为“朋克之都”。
就像在当下时尚行业的消费趋势更多能听到的总是年轻的声音,当时的朋克乐队,也在一定程度上唤醒并翻新了90年代的武汉。这座直到现在依然“火辣”的城市,也曾经被一群有着强烈表达欲的年轻人们一次次更新。
尽管有的乐队散了、乐手们也从青年变成中年……生命之饼的第一任鼓手朱宁,创办了武汉的第一家live house ——VOX。 “死逗乐”贝斯手麦巅是武汉大学传播学硕士,做了本朋克文化杂志《CHAOS》,而据相关报道称这本杂志的生存,完全是在斥资支撑。很明显,它的朋克并没有停止。
几十年不灭的表达欲,就是路易威登先生眼睛里,一道来自武汉的光。
除了摇滚乐里朋克的力道比比皆是,火辣的生活情绪和热情也总被一以贯之各种“朋克”的名头。十几年前湖北电视台一位名叫马力的主持人,这样形容过武汉人“过早”(吃早饭)的模样:“边走边吃是普通人,能骑着自行车吃热干面的才是拐子。吃一吃还可以拿着筷子把底下的酸豆角翻起来。” 这一幕,在当年那部《万箭穿心》里也能看到。
顺着粮道街随便走进一条灯光渐弱的窄巷,隔着从近现代留下的那些古旧、低矮建筑,我们的镜头在肉铺、水果摊间穿梭,当镜头被举向露出了几层飞檐的黄鹤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蔬菜店老板向我们聊到,每天晚上六点半左右黄鹤楼的灯会亮起。几分钟过去,当黄鹤楼飞檐上一圈圈黄色灯晕亮起时,突然感受到朋克之余、周遭古老建筑里,突如其来地露出娟秀和浪漫,就像朋克乐队的唱词里不只有慷慨激昂地愤懑不甘,还会有当地的江湖温柔。冯翔就在《汉阳门花园》里唱道“冬天腊梅花,夏天石榴花”。
这是路易威登先生看到的武汉的另一束光。只是在今年,武汉的朋克和浪漫,都带了点悲壮和感伤。好在,这个城市从没有屈服。
拥有历史才能真正拥有表达欲。总算被我们找到了文明和热情从不停息的奢侈品牌路易威登和武汉,最直接也最间接的渊源。
在相隔不到十公里的武汉国际广场,此刻也有一处霓虹灯亮了起来。《SEE LV》展览中,中国艺术家何岸带来的两组艺术作品——《欲望》、《是永远不是》,那些具象汉字灯箱上的字符,最初都是来源于家乡武汉街头的霓虹灯和 LED 灯招牌。何岸先生向我们聊到,这些作品就在前几年前刚刚完成,但这些灯光对于当下不算什么,在很久很久以前尽管只是一盏灯,尤其是代表着刻板生活外、象征轻松的霓虹灯,也是一种希望。
这些在城市里伤痕累累的字符在创作过程中被何岸进行再次拼接与重叠,带有了一些不需言语的自传性质。
在这些巧妙的连接下,武汉和路易威登两位“年过半百”的新朋友初相识,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两人相谈彼此一生的激烈和悲壮。刚从疫情中走出来的武汉满身是蓄势待发的活力,路易威登先生也通过展览门前的那幅年轻肖像,回忆起十四岁从家乡法国汝拉山步行两年来到巴黎,开始他此后的传奇一生的经历。然后发现原来各自都在为满腔的炽热而不停在青年文化中重塑着自己,如果可以用人称代词“他”来形容路易威登的话,也是一个酷爱摇滚也可以唱得深情、能在时装世界里精益求精、也愿在街头捧着一碗热干面的年轻人。
这场回顾品牌160余年历史的展览按照主体被划分为乐七个章节,随着荧幕上往季时装秀的循环播放,在不同灯光节奏下审视着一件件署名了不同设计师和年份的时装和包袋,会感觉这既是历任设计师之间的对话、也是不同时代、不同生活方式之间的融合。
比如在《时装宇宙》这一章,既有男装艺术总监VIRGIL ABLOH和女装创意总监NICOLAS GHESQUIERE眼中的崭新穿着方式,还有前任艺术总监KIM JONES、MARC JACOBS在路易威登的最早及最新创作。
这个展区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件 1893 年由 Charles Frederick Worth 设计的礼服和它身后的一只诞生于 1906 年的 Monogram 帆布旅行箱。在当时时装秀并未诞生的情况下,Worth 的礼服作品是被装在这只箱子里运送至名媛贵妇面前做展示——这也正是 Louis Vuitton 著名的“trunk show”的起源。
在《手袋传奇》这一章节,最让人心生感触的除了包袋,还有背后那些曾经与现在的时尚偶像,他们所钟爱的随身包袋。比如奥黛丽赫本、张曼玉、索非亚罗兰、安吉丽娜朱莉、碧昂斯、舒淇、钟楚曦,以及路易威登品牌代言人吴亦凡。
这些被不同时代、不同人钟爱的手袋,对于当代人来说有时也出其不意地回溯了有趣且印有烙迹的生活方式。比如曾经用来承装香槟的皮革酒袋就演变成了今天的水桶包;比如曾经长途旅行用来承装旧衣物的脏衣袋反而成为了当代人有关旅行的一种情怀寄托。奢侈品手袋长此以往的复刻,也是这场展览的意义之一。
这些原本只能是生活需求的随身伴饰,意外地在几十年上百年后,成为了当下个性被不断受到重视后,可以作为一种行为骄傲的人格崇拜。从展区由馆藏级包袋为中轴线上下各自展示着复刻衍生品的格局里,就能清楚看到了历史的价值,以及不同时代间循环往复的一段段对话。
相谈甚欢的对话,也发生在展览中两位中国艺术家刘韡和赵赵与路易威登的合作中。这个合作系列来自路易威登包袋系列Capucines,这一系列以品牌在巴黎第一间店所在街道命名,诞生于2013年。这次合作的 6 位知名国际艺术家包括有两位来自中国,他们是刘韡和赵赵,这也是 Capucines 系列自推出以来首次邀请中国艺术家合作。
说起这次基于2018年雕塑作品《弥留3号》的Artycapucines手袋,艺术家赵赵向我们聊到就像武汉过去所经历的,当我们无法去改变疫情所带给武汉的一切时,我们需要直接面对的就是生与死。这就像《弥留》系列对生与死的探讨一样,它无关痛苦也无关激烈,而是一种像是街道里空无一人时抽象、混沌的状态。
这时异国他乡艺术家所加持给路易威登的层次,就像很难用朋克或浪漫去单一定义这座城市一样,奢侈品牌也不再仅仅只是代表一种大众或小众的生活方式,而是多了更独立的生命信念。
运用激光切割技术把 5 种皮革裁剪成 353 份大小不一的皮革小块,来对应作品中的金属部件。这些皮革小块还要经过不同的处理,包括手工刺绣、机器刺绣、印花(共有 7 种不同的图案)或加工成浮雕,处理好的皮革小块被小心翼翼地组合起来,缝制在一个平面上,分毫不差地还原赵赵的设计图稿。
同样作为这次Artycapucines系列手袋创作者的中国艺术家刘韡,展览作品来源于他参加 2019 年威尼斯双年展的大型雕塑装置《微观世界》。以这些尺寸各异的铝板为蓝本,路易威登通过热塑工艺把 5 种不同的银色皮革加工成了同样的形状,并直接镶嵌在包身的外层。刘韡这样评论道路易威登工匠的技艺和呈现效果“当制作工艺能够达到如此完美的程度,它本身就是一种美了。”
只是《微观世界》是一件需要保持稍远距离才能看清全貌的装置作品。而到了Artycapucines系列手袋上,这些保持着特定形状的银色皮革一定程度上取缔了“IT BAG”等等充满消费性的关键词,时刻提醒着我们要像观看艺术史里的静物画一样发现并珍存美好。
历史回顾,说到底也便是在做“重新观看“这件事。但人为创造出一些微妙的观看氛围,清楚地看到2020和1854在对话、相隔近一万公里的法国汝拉山区、巴黎和武汉在对话……这种超现实的体验才能真正记录、并且重叠当下和过去两段历史、两种阅历。
同时作为这次《SEE LV》世界巡回展览第一站,武汉也在今年被重新认识、也被来到这里的路易威登重新观看着。
即使在2020年经历过短暂的暂停,从外表到性格的强烈表达欲并没有停止,这束路易威登先生眼里看到的光,当然也不会这么容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