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时尚 | 经济效益 VS 工人权益，时尚产业社会责任的一体两面

　　模特们一直作为门面担当，展示着时尚产业最为美好的那一面。但事实上，这些在人们看来光鲜亮丽的 T 台明星们也是时尚产业“劳动力”的一员，与其他创意工作者或基层工人们同样面对着诸多类似付出与回报不对等的工人权益问题。

　　最近，Model Alliance 创始人 Sara Ziff、纽约州参议员 Brad Hoylman 与模特 Karen Elson 一同公布了《Fashion Workers Act》（时尚用工法案），希望能够为模特、创意工作者等时尚产业从业人员提供更多的支持。

　　Model Alliance 创立于 2012年，是一家旨在通过活动呼吁、战略研究等方式，促进时尚产业各个领域劳务平等的专门机构。据 Model Alliance 提供的数据显示，时尚产业长期以来都是纽约市发展的主要驱动力。从流水线工人到秀场模特，纽约时尚产业共雇佣了 18 万名劳务人员，占该市总劳动力的 6%，为每年纽约市政府提供了近 20 亿美元的税收收入。而纽约时装周则为城市吸引了超过 23 万名游客，每年产生近 6 亿美元的旅游收入，这比米兰、巴黎和伦敦时装周的经济影响加起来还要多。但事实上，模特、造型师、创意艺术家与工人们，这些为纽约时尚产业做出巨大贡献的群体却没有得到基本的劳动保护，拖欠薪水、性骚扰与工作环境不佳的现象时有发生。

　　Brad Hoylman 表示：“众所周知，时尚产业为纽约市的财政收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在我看来，‘时尚’对纽约这个城市的文化影响比财务影响更大。纽约是全美最时髦的地方，但时尚领域的工作者们通常只拥有最小的影响力与最少的权利，这是完全错误的。”

《Fashion Workers Act》发布现场

　　如果说，模特与艺术家这样曝光率较高的时尚从业者都会经常在工作中受到不平等的待遇，那么在制造与供应链等时尚产业后端，没有渠道为自己发声的基层工人们的权益便更加值得重视与维护。因此，很多企业与组织也将其作为实践可持续时尚的重要环节，除了开发有关的员工关怀与培训项目外，还发起呼吁，希望能够制定更多相关的法案规定。

　　今年二月，Fashion Act 法案被纽约州议会消费者事务与保护委员会采纳，正式交予纽约州议会进行审查。虽然规划详细、严格，但工会与相关组织都认为，法案中有关于工人权益的条款依旧需要完善，并希望这项法案能够为劳动者提供更多的保障。发起者 Alessandra Biaggi 和 Anna Kelles 在与呼吁者们一同对法案进行修改时，也将有关工人权益问题的条款作为关注重点之一。

　　百年以来，当代时尚产业对于工人权益的重视态度从未消减，也通过逐渐完善的法律规定与企业自发的人文关怀行为，为从业者们提供更多的保护，逐步减轻制造相关行业普遍面临的工人权益问题。

　　今年，是纽约三角女式衬衣厂（Triangle Shirtwaist）大火灾 111 周年纪念日。这场大火发生于 1911 年 3 月 25 日，由于出口被锁，大楼内没有消防装置，逃生通道不足，150 余名年轻女工失去了生命。此后，保护工厂工人的劳动法发布，美国安全工程师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Safety Engineers）正式成立。

　　在发布《Fashion Workers Act》的演讲中，Sara Ziff 向人们讲述了这一纪念日的重要性，并表示：“纽约市有责任继续完善之前劳工运动打下的基础，扩大对那些被排除在外的工人的保护。”

消防员正在扑灭纽约三角女式衬衣厂的大火

　　其实不仅仅是纽约市，全球时尚产业对于有关工人权益保护的思考也从未停止，不断从泥泞与挫折中为最基层的工人们争取更多的权益。

　　2013 年，孟加拉国拉纳购物中心因为建筑老化与制衣厂违规操作导致了严重的坍塌事故。这栋八层大楼的轰然倒塌，带走了数千制衣工人的生命。事故发生后，《孟加拉国消防和建筑安全协议》正式发布，孟加拉国政府宣布更改劳动法中关于最低薪酬与成立工会的条款，以求更好地保障工人权利。

　　去年 5 月 31 日，协议到期。来自全球各地活动家、人权组织、服装工人和时尚品牌的集体施压，使协议在最后一刻延长了三个月。经过一系列的谈判，国际纺织品零售商代表与工会在 2021 年 8 月 25 日宣布，同意继续对孟加拉国的工人安全做出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承诺，并且希望能够通过协议为更多国家的工人提供保护。为此，他们发布了更加细化的《International Accord for Health and Safety in the Textile and Garment Industry》（纺织和服装产业健康与安全国际协议），在可行性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协议覆盖范围，强化协议内容的可选简化仲裁程序。

　　除了时尚产业的专业人士以外，社交媒体的传播也让热爱时尚的普通人开始了解服装背后的故事。虽然人们对价廉物美商品的追求一如既往，但与此同时也更加关注商品背后的社会责任问题，消费时显得更加谨慎。

　　近期，美国连锁百货公司 Target 便因为一款钩针编织、售价 35 美元的祖母格开衫外套引起了网友热议。钩针编织的复古元素、鲜艳的色彩搭配，以及相较其他同款开衫更便宜的价格，让这款开衫成为了众多网红博主的心头好，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相关穿搭教程、推荐这款“平替”开衫。

受到质疑的 Target 祖母格开衫

　　但是博主 seatrick 却发出了不同的声音。他表示，很多商品都将“手工编织”作为吸引消费者的关键，但是只要自己手工制作过钩针或者棒针衣物的人就会知道，这件衣物的售价实在低到了惊人的地步。“虽然 Target 的商品名称中并没有特别强调‘手工制作’，但是只要懂一点编织的人就知道，这件衣服无法完全依靠机器完成。”同时他还指出，标签显示这件衣服由 100% 棉制成，这就意味着原材料的成本比化纤纤维高很多。较高的材料成本加上运输、包装、利润等等，可以推算出，这件开衫的人工成本占比极低。

　　为了验证 seatrick 的猜测是否可信，记者采访了可持续针织品牌 The Knotty Ones 的联合创始人 Danute Rasimaviciute。她很明确地表示，如果想要保证基本的工人福利，那么 35 美元的售价是远不可能达到的。在仔细查看了这件开衫后，Danute Rasimaviciute 表示，因为颜色很多，处理线头很麻烦，所以这件开衫至少需要 24 小时的人工才能完成。

　　Danute Rasimaviciute 说道：“质量稍微好一些的手工染色棉纱价格在每公斤 3.5 美元到 100 美元之间。就算这件衣服使用了 600 克的棉线，那么一件衣服的材料成本就需要 2.1 美元。刨除运输、包装、利润等等，按照 24 小时的工时来计算，工人们的时薪甚至还不到一美元。”

　　获得了专业人士的肯定后，seatrick 发布视频并说道：“没有考虑过相较于制作人工而言这件衣服售价过于便宜，是因为我们习惯了这些看似性价比特别高的衣服，也不会特意去想它们的背后故事。但事实证明，正是因为存在着不公正的待遇，我们才能买到这样的衣服。”

seatrick 发表观点

　　seatrick 的视频一经发布便获得了支持，许多大受震撼的网友热切地在评论区呼吁时尚品牌将工厂搬离发展中国家、废止代工制度。这样义愤填膺的态度纵然是人们关心企业社会责任的一种表现，“一刀切”的处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案，但事实上，工人权益问题就像硬币的两面，这些在发达国家居民看来低廉的报酬，却让许多不发达地区的人们改善了生活，甚至带来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去年 8 月，公益组织 Water Witness International 发布了报告《How fair is fashion’s water footprint？（时尚产业的水足迹有多公平）》。报告指出，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美国和东亚各国每年从非洲进口的服装总价值为 6.85 亿美元。全球服装制造业（特别是快时尚品牌）正在向劳动力价格低廉、税收政策优惠的非洲转移，而这样的生产趋势对当地水资源与生态环境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在制衣工厂中工作的工人们

　　虽然造成了一定的环境污染，但是时尚产业也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为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的 5000 余万人解决了生计问题。与此同时，全球服装制造业的转移也为很多国家带来了经济增长。数据显示，该产业占部分国家出口收入的 60%，GDP 的 30%。

　　在一系列的探访与考察之后，Water Witness International 的专家们表示，目前人们需要做的并不是结束非洲的时尚代工产业，而是应该实现商品采购与生产各个流程的可持续发展，在保证就业的同时减少环境影响。

　　正如专家们所说，工人权益相关的讨论也与其他问题一样，从来都不能用非黑即白的眼光来判定孰是孰非，也无法简单地权衡利弊。对于企业、品牌，亦或是关心可持续时尚的普通人来说，只有设身处地地站在从业者的立场上、用他们的思维模式考虑眼前面临的现状，才能够找到平衡不同环境与背景下工人权益与企业责任的方法，更加可持续地开启时尚产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