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桃红梨白
中国导演们曾喜欢放狠话，放到没朋友，没法公映；后来便开始说谎，弄出什么英雄的游戏；现在呢，狠话、假话不说了，倒成了一种胡话模式。
聪明和自作聪明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导演姜文就处于这种介于聪明和自作聪明的状态之中。
显然，《让子弹飞》耗尽了他对极权时代世事洞明的聪明劲儿，黄四郎的碉堡被炸了之后，张牧之的胜利果实拱手让给人民，造反的故事到此为止，该来点民主的故事了。可惜姜文的聪明劲儿恰巧到了民主这儿忽然就过去了。
在《一步之遥》的民国时代，有冒险家，有军阀，有军二代，有租借地政客，有文艺女，有文艺流氓，有教育家，还有很多很多外国人，甚至机器人。但是，你看不到“人”。武六、完颜算两个“人”，不过这两个人也只是像人而已，没有什么来龙去脉，甚至根本就只能算是一个人。如果你本来计划在《林海雪原》里看看徐克怎么摆弄样板戏，那么恭喜你，姜文让你提前看到了。
除了人物莫名其妙的艳俗化、脸谱化之外，《一步之遥》没有什么看不懂的。任志强说看不懂其实是一句客气话，姜文没听懂，真当大V们智商欠奉。剧情用一句话说，是冒险家帮军二代洗钱，冒险家借洗钱帮文艺女出名，冒险家让文艺女自嗨而亡，冒险家被军政二届借机追杀，文艺流氓引冒险家出洞，军二代女汉子欲救冒险家，冒险家不让她救，偏要来真心话大冒险，于是他就……(也罢，剧透到此为止，如果你因此进了影院，千万不要怪我。)
请原谅，我没法把这句话的每一个逗号之间整出逻辑来，因为剧情真的没有什么逻辑，就是这样一段一段拍下来的，每一个逗号之间都有“一步之遥”。最可怪的是，动员了这么多军政文艺要员出场，姜文最后要说的那句真话，却没有包含什么莫测高深的道理，跟民主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想公布一个观众都知道的爱情真相而已，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老佛爷的故事。
姜文大概会用他惯用的方法回应，谁说我是要说民主了？你设的套儿我干嘛要钻？那咱不说民主，就说爱情吧。《一步之遥》的另一条线。我特别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中国老男人导演在他们的电影里都爱显摆一种“杰克苏”式的婚姻观呢？仿佛全天下的姑娘都爱逼婚，男主人公则宁死不从，冯小刚好这口，周星驰好这口，现在姜文也好这口。舒淇从《非诚勿扰》、《西游降魔篇》里一路剩女剩到《一步之遥》，无怪影评人说《一步之遥》和《三枪》之间隔着好几个《非诚勿扰》的距离。
拜托电影界的男权能不能不要这么肆无忌惮？中国剩女虽多，却也不见得就愿意嫁给那些装逼的男性。在好莱坞，电影里逃婚 ，向来都是女人爱干的事儿，甚至大男子横行的韩国，也标榜“我的野蛮女友”“来自星星的你”，不管现实对女人如何残酷，起码要在影视剧里体现男人对大女人的敬意。中国电影向来喜欢说谎，惟有对女人的态度，真实而毫无遮掩得令人发指。而且，他们特别善于用他们凉薄的真实来折磨女人，还把这叫做真爱，世上有比这更可悲的两性关系吗？
好吧，我很难规避自己身为女性的利益相关关系，我承认我的上述言论中肯定带有挥之不去的性别意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拜托各位把持影视拍摄权的男人们，今后如果你们的编剧再提交类似女人逼婚、男人不从的梗，请直接开掉他，让他屁滚尿流地回家去吃软饭得了。如果我以后再在电影电视中看到这样的剧情，我发誓一定会尽我微薄的一点力量，发起一场让中年男导演去死的运动。中国女人被中国影视埋汰了这么多年，婆婆不是婆婆，媳妇不是媳妇，女人不是女人，该醒醒了吧？
态度有点激烈，收敛，收敛一点。关于两性这个问题，其实只是一不小心的跑题。比两性问题更糟糕的是，中国导演这些年不知道什么原因，集体学会了一种说胡话的本领。《一步之遥》就是一部说胡话的经典，明摆着要透支观众的信任，同时还要调侃观众的智商与审美。一个随手可得的例子：电影开头戏仿“教父”，不过是为了玩弄影评人。你们不是三句话不离“教父”“美国往事”吗，我就开个这样的头折磨你，让你在整个看电影的过程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看我姜文最后怎么把这条线找回来，让武七帮马走日办一件事……但是，直到结尾，那另一只靴子也没掉下来，姜文再也不提这个茬儿！够狠。
如果这是为了说明中国权贵的不讲信用，我肯定姜文做到了。除了这个小开司，姜文故意在电影里设置了无数奇观式的场景，什么好莱坞春晚，俄罗斯新娘，中国式歌剧，日本式家庭餐聚……你们喜欢奇观，我就给你奇观，你们想要冒险家式的上海，我就给你冒险家式的上海，除此以外，惟有“认真”二字欠奉。
曾经有一段时间，中国导演们也有过喜欢放狠话的劲头，狠话放到没朋友，也没法公映，大家看不到，他们的电影变成少数人的游戏。后来有人开始说谎，弄出什么英雄、什么和平、什么把钱砸到你脸上的游戏……现在呢，真话狠话是肯定不说了，假话呢也不好意思说，就弄出一种胡话模式。云山雾罩千奇百怪地拍了一通，貌似很高级，貌似有政治有经济有阴谋有爱情，其实仔细一想，不过是那句古话，王顾左右而言他，而已。
胡话模式从哪儿来？两个字，心虚。外加四个字，明哲保身。你看古代的朝堂上，总有那些不说正经话专门负责卖乖的王爷，皇上信任、百姓爱戴，何乐而不为？
编辑|士谦 袁琳 实习生|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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