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晚睡姐姐
《一步之遥》看得我好累。我知道导演很有才华，我知道演员都是好演员，我知道每一句台词都有隐喻，所以整部电影我都跟着这离奇又荒诞的剧情飞快奔跑，“这大段大段如莎士比亚一般的台词到底暗示着什么”、“马走日、项飞田的名字有何指”、“完颜裸捐是什么意思”……
电影散场，我看得一脑子浆糊的走出影院，老公问我：“看懂了吗？”我说：“没看懂。”不仅是我们没看懂，人群中议论“这电影到底讲的什么呀”的声音此起彼伏。开场十分钟就有观众退场了，到电影中间部分，前排大哥已经睡得十分之香甜。我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也打了一个小盹。
当然我不说这部电影不好，因为我没看懂。你想我都没看懂，我有什么资格说人家的电影不好。
不过我们都没看懂，像我们这种智商中等，文化水平也中等的观众都看不懂，那么有一个问题就来了：这电影到底是拍给谁看的？
以前看《盗梦空间》也有人说看不懂，但那是技术层面的问题，多琢磨琢磨也就明白了，现在这种看不懂是精神层面的问题，就像你明知道这片地下面埋藏着宝贝，你使劲挖呀，挖呀，就是挖不出来，或者就算是挖出来了，你也不识宝，干瞪眼认不出来。这多折磨人呢。
在网上看了一篇名为“《一步之遥》的历史虚无主义——能说的我还拍它干嘛？拍的就是说不出来的”的文章，我总算明白了一点片中的各种明示暗喻，我还明白了以后看姜文导演的电影，就应该配上一本说明书，看一幕，翻一页，趁机还能给自己在历史知识、时事政治上的空白点补补课。
姜文无疑是有思想有才华有野心的中国导演中顶尖的一个，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已经看到网上对于《一步之遥》恶评一片的情况下，还坚持去影院支持，希望可以眼见为实。但人的思想和才华也会成为负累，如果他时刻都不忘记自己与大众存在距离的话。傅雷评张爱玲，最经典的一句为“才华最爱出卖人”，言外之意张有卖弄才华之嫌，“但若取悦大众•••••……那样的倒车开下去，老实说，有些不堪设想。”这并不完全是批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甚至有点像夸奖，至少肯定了张的才华。只是“聪明机智成了习气，也是一块绊脚石。”
姜文何尝不是如此，“聪明机智成了习气”，别的导演拍电影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被人看得懂，他正相反，是希望别人看不懂，或者不要那么容易就能看懂，这个习惯从《太阳照常升起》就已经有了，到《让子弹飞》达到巅峰，所以他沿着这条路走得回不了头，终于彻底因为《一步之遥》花活玩得太高深，遭到了大面积的反弹。我一朋友——为了不给她招黑，我就不提她的名字了，看完之后由衷怀疑，“姜文疯了吗”，对电影的评价是“烂穿底裤”。可原来，我们都是爱姜文的啊，但凡要是能让我们看得下去，谁愿意这样去怀疑自己曾经的精神偶像呢？
这部电影确切的说不是拍给观众看的，而是拍给姜文自己看的。他是个极具理想主义的人，渴望通过自己的艺术将自己的政治观点传递出来，但在中国目前的国情下，又不得不借助各种手段将自己所要表达的思想和隐喻深埋在荒诞的剧情下，深埋再深埋，直到叫人一步一个坎，一踩一个雷，惊喜疲劳了。看观众们一片哀嚎，纷纷表示太深奥，他内心获得了极大的优越感，“我拍的就是说不出来的。”
这不由得叫我想起著名作者倪匡，倪匡1957年离开大陆偷渡到香港，因为在内蒙当兵期间受到迫害，他对大陆及当时政权的成见非常深，之后在自己的“卫斯理”科幻作品中屡次提及，即使是在有关外星人的故事中，也要借着外星人的嘴说出对大陆政权的失望和指责。他从1966年开始骂共产党，一骂骂了30年，直骂到1996年，到底有多少作品波及到这种政治观点，已经数都数不清了。这种借小说泄私愤，表达个人恩怨的做法严重影响了他作品的质量，如果不是像个“政治怨妇”那样不断叨叨自己的政治态度，他的书会更好看，人也会活得姿态更好看些。
对比金庸，多么内功深厚，明明书中也讽刺了极权和领袖崇拜等中国的政治弊端，但妙在点到为止，不露痕迹，而且是为整个故事服务，不脱离宗旨，看着并不碍眼，照样被内地奉为文化大家。
导演有理想不是坏事，不过导演也肩负着平衡个人理想和观众的接受能力的作用。甭管内中埋藏的故事有多么的精妙，你总要把表面的故事讲圆了，然后留下蛛丝马迹供人去挖掘，才算是对观众的体谅。把一部全国公映的片子变成是一群小众精英自嗨的电影，虽曲高但和寡，也并不利于导演今后的艺术创作。
著名导演李安说在他的价值观中，“艺术是浑然天成的东西，是有人回应的东西，不是孤芳自赏的东西，或是火气那么大的东西。”这就是李安这样的导演和姜文这样的导演的不同，前者看起来温和敦厚，一派君子之风，后者粗犷霸道，男性荷尔蒙爆棚。但李安的谦和之下埋藏着对人性的深刻了解，他的电影对人的情感和精神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力量并不比姜文小，他拍的就是绝大部分人都能看懂，也都能够用心触摸到的电影，这说明人的才华不一定非要故弄玄虚，也可以径直前行，直接走入人的心中。
“你把自己放那么重要，就是自我，就是业障，而不是艺术。”不知道李安的这句话姜文有没有机会看到，我希望他能看到。姜文已经不需要通过电影证明自己，期待他可以丢掉他的才华包袱，搞出一部绝大部分观众都能看懂的电影。人要是放松了，电影也会好看。
编辑|士谦 袁琳 实习生|殷音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