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老男人的行色生活

2014年10月31日14:18  时尚专栏  作者:陈思呈   我有话说

   老爸住院的这个病房里,有一个25吋的彩电,是显像管电视,很旧。除了开关键,其它所有的按键都坏掉,必须用遥控器才能打开。只要在医院允许的时间段里,它永远开着。

  这是一个泌尿科的病房,住着一群前列腺出了毛病的老男人,其中某个老头子在下午两点半,雷打不动地把电视转到某个台,看一个军事节目。据他儿媳妇介绍,他在家也是每天都要看这个节目:“其实就是哪里哪里又打仗了”。儿媳妇对此略带一点不屑。老头子不满意地解释:“这是世界大事!世界大事!”

  说着,他换了一个观效最清楚的位置,郑重地端坐下来,小心地提着腰侧的尿袋。屏慕里是一片片硝烟和一阵阵炮声,想必那能让他忘了前列腺带给他的困扰。除了臃肿的病号服和腰侧的尿袋,他充满感情的眼神与一名退伍老兵也无二异。

  病房里另一名病友,酷爱各种电视剧,从谍战片到言情片到古装片,他从容穿越。在某个下午,我到达的时候,电视里正好有个留着清朝辫子的男人,搂着一个看不出哪个朝代的女人,两人在深情对白:

  女: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男(豪气地):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呢?

  女(娇羞地):对,只要我们在一起。

  男(更加豪气地):嗯,我们先去武当山,然后再去大漠西北!

  然后两人就相视一笑,那是一种驴友之间才有的笑,你懂的。这是怎样一种完美人生呢?旅行、恋爱,要是谈钱你就俗了。再说实在没钱了还可以劫富济贫。我顿时被这电视剧吸引了,赶紧坐下来,想看它还能狗血到什么程度。谁知这一集已经结束。病友随之转了台,又是一出古装片。

  刚才那部古装片因为有大辫子,能看出是清朝。现在这一部么,还真难辩唐宋,不论魏晋。只看到一个女孩躺在床上,显然是“缠绵病榻”的情景,但她妆容完美,气色红润。大概为了对她的良好气色作一点掩饰,她不断地咳,——你知道,古装戏里若要表现一个人病了,总安排TA不断地咳,再严重一点就要吐血——我这么想着,这样的时刻果然很快到来了,一名神医模样的老头子,在旁边下着定论:“李姑娘这是受了内伤,经脉不通,药石罔治啊。必须咳出淤积的淤血,方能使经脉通畅……”说着,女孩配合地喷出一口鲜血。神医放心地舒了口气,抚着胡须说:“命总算保住了……”

  过了一会儿,病友又转到了另一个台——我们的文化生活真的很丰富,每一个台都有好看的电视剧——这一出,是一个明显偏老相的女子,竭力做出天真活泼的模样,挤眉弄眼地听着她婆婆训话。她的婆婆说:“桂英啊,你天性顽皮,我们也能理解,但是,宗保,他是谁啊?他是一家之主啊!你怎么能骑在他的脖子上呢?”

  桂英!宗保!好耳熟……,我定睛一瞧,屏幕下方就是这部电视剧的名字:《穆桂英挂帅》……原来这个偏老相的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穆桂英!……

  镜头一转,穆桂英在房间里试鞋子,她的“姑姑”给她穿上一双小巧的绣花鞋,我们的穆桂英夸张地喊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生孩子。那位姑姑在一旁循循善诱,既慈详又执着:“穿上这双绣花鞋,才像咱天波府的媳妇……”

  穿上绣花鞋的穆桂英和她的小丫环到花园里去玩,就像踩上刀尖的美人鱼一样,不同的只是美人鱼沉默忍痛,穆桂英则一惊一乍。想必你也明白了,导演是把这个穆桂英定位成“小燕子”式的人物:一个连绣花鞋这样的约束都不堪忍受的“疯丫头”。

  这名“疯丫头”一到花园里便甩开了绣花鞋,用“姑姑”赠送给她的发钗当飞镖。那边厢,“疯丫头”的婆婆、姑姑们正一边讨论这“宁波府媳妇”的教养问题,一边往花园的方向走来,显然,她们马上就要看到疯丫头那令人抓狂的一幕,然后必是另一番鸡飞狗跳……,就在这时,咔嚓,镜头定位在穆桂英夸张大笑的脸上。这一集结束了。

  必须向琼瑶奶奶致敬,自从她塑造了小燕子的经典形象,导演们对疯丫头的想象往往不出于其右:大呼小叫,夸张的大笑,不笑的时候便吐舌头做鬼脸,好像除此不外不知道如何才能表现出一个人的真性情。不过,这位病友必定是没有那么多要求的,他嘿嘿直乐,显然已爱上那个可怕的穆桂英。虽然胡子拉碴,其表情却是稚气的投入,真让我不敢相信,一个老男人竟有这么纯真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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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男人 生活 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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