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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印象

2014-07-11 07:27:07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收藏本文

  两代人的“绿皮”印象

  按照东方和陈凌羿的说法,迷恋火车是个比较小众的爱好,两人的父母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压过他们对火车的热情,后来在海子铁路网、北京铁路车迷网上才找到组织。周海翔在车迷眼中是个例外,作为一个父亲,他在想方设法支持孩子的过程中自己也被火车打动。

  再回忆起那一幕,周海翔依然清晰。走到站台上之后,儿子看到火车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一个长得看不到尾巴的庞然大物突然出现,他停下脚步,看得出神。他见过自行车、汽车,可是火车为什么这么长,周海翔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只听到这个两岁半的孩子咯咯笑出声,手舞足蹈。

  他瞪着眼睛,用力往车尾看,又扭头往车头望,一脸的惊奇。周海翔拉着他的手,跟着他的小步快跑迈起大步子,能感觉到孩子是见到了一个他特别喜欢的东西,和去玩具商店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超乎了一个孩子对之前世界的想象。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高兴。”儿子乐颠颠地跑到火车的车头处,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一下火车,这时附近的一辆火车鸣了一下笛,“呜”的声音,他被吓了一跳,把手缩回来,凝神地听,觉得更加新奇了,为什么火车还会叫呢?

  周海翔也觉得兴奋,一个两岁半的孩子突然对一件事情充满那么大的兴趣,平时不那么爱说话,突然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这打动了一个父亲的心。上车之后, 儿子看到车窗外有其他的火车经过,汽车倾斜着被放在货运火车的车厢里,黑色的前轮胎搭在前车蓝色的车厢上,像是被抓起来任人宰割的野兽,火车的力量和体积 一下子就超越了他之前崇拜的汽车。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周海翔发现,儿子突然有问不完的问题。

云南火车迷丁目与生活在滇越铁路沿线的孩子们(摄于2009年)云南火车迷丁目与生活在滇越铁路沿线的孩子们(摄于2009年)

  坐在火车上,儿子是兴奋的,周海翔却陷入关于绿皮车的痛苦回忆。火车站总是被告别的哭声充斥,他最初的记忆可以追溯到60年代,放假从天津回到北 京,爷爷、奶奶恋恋不舍地送他,周围要上山下乡的青年人也要离开家,汗涔涔的夏天里,每一个人都一脸愁苦,最后被列车员催促着上了火车,一股尿骚味扑面而 来,车座是一层绿色的塑料布铺着,坐上去是硬邦邦的、黏黏糊糊的。周海翔记得,夏天的时候,再从车座上站起来的时候,裤子一定是湿的。

  到了80年代,周海翔开始了对火车站的厌恶。墙上贴着火车爆炸事故的警示图片,惨烈又直接。“车站里没有X光安检,车站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和旅客们 商量,如果携带易燃易爆物品的后果如此,断胳膊断腿,血肉模糊,你们看着办吧。”上车之后仍然是熟悉的臭味,座位旁边是自带烟灰缸的,粘着一层厚厚的烟灰 屑,中年男人们自始至终都在吞云吐雾,妇女们咳嗽着,或者嗑着瓜子,周海翔盯着头顶上的电风扇,像是一个怪物孜孜不倦地转着,唯一的期望就是时间过得快一 点。“扇叶是黑色的,上面挂满了灰尘,可是如果没有它,停车的几分钟,人肯定会热得昏过去。”周海翔闭着眼睛回忆着,他的儿时完全没有对火车产生过任何兴 趣,与身边坐着的儿子对比,如果能跨越30年的时空差距,两个孩子绝对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这样的周海翔要因为儿子开始了解火车,那是1996年,他第一次带着孩子坐火车去天津。之后,他们的业余生活彻底被改变了,他开始抱着孩子跑到八达岭去看火车隧道,去丰沙线上看来往的火车,周末的时间几乎全都去用来坐车和看车。父子俩投入其中,乐此不疲。

  儿子最喜欢的车是东风11,他用工资的三分之一买了一个火车模型。后来再回忆起来,他自己已经很难区分当时的心情里有几分是想给孩子惊喜,几分又是 自己对东风11的期待。儿子拿到东风11的时候,拆塑料包装都像是一个神圣的事情,他把机车模型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又放在沙发上、地上,一整个 晚上都没有离开东风11,他跪在地上,看机车在轨道上跑,一直咯咯笑。当天晚上,儿子不愿意睡觉,周海翔很清晰地记得,“他是抱着火车模型睡着的”。

  此时的周海翔已经不再是一个小车迷的爸爸,他开始觉得,火车是有魅力的,儿子的好奇心触动了他,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他全情地投入到对火车的兴趣中, 甚至儿子的兴趣渐渐淡了,他越来越投入。我联系到周海翔的时候,他已经是国内很有名气的火车论坛的负责人,办了不少在车迷心中有影响力的活动,他接受采访 时很低调地要求使用化名,但是说起火车来眉飞色舞。

  周海翔说,享受火车的乐趣是一件特别美妙的事情,他曾做过一个火车轨道沙盘,想要北方的山村场景,呆坐在沙发里构思了几天,用泡沫修建成一座山,刷 上绿漆,点上泡过广告色的锯末,忍着油漆味儿,从中间挖出一条隧道,和了白水泥把山洞洞口抹上,铺好铁轨。为了追求视听效果同时达到完美,周海翔去火车站 附近录了一段配音——火车逐渐接近,和铁轨碰撞的声音,进站之前的鸣笛声,因为多普勒效应越来越尖细的声调。

  打开模型和录音机开关,周海翔被震撼了:“东风11从山洞出来的时候,一道白光射出来,特别刺眼,陪着录音机里的轰鸣声,真的像是置身丰沙线边上的小村。”

  车迷的世界

  比起纯粹的个人兴趣,云南的火车迷丁目对于火车的感情多了一份责任感。我们聊到了深夜,能感觉到,他的话匣子打开了,越说越来兴致。他本来是计划晚 上去车站接一位从贵阳来找他的车友“木语火车”,两人准备第二天去拍米轨,但是,火车被大雨困在了六盘水,到站时间遥遥无期。车迷的耐心比普通乘客好得 多,他们更了解火车,情感上也更宽容。“我们基本不想去抱怨,只有静下心来等待。”

  丁目的家曾住云南省曲靖地区沾益县附近的贵昆铁路边,那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工厂,附近非常荒凉,后面的山丘上只有大片松树林,前面是一条小公路和宽阔 的田野,汽车很少,那样的童年里,大人们总是忙于工作,很少有兴趣爱好,只有贵昆铁路上的火车算是点儿比较新奇的东西。丁目每天脑子里只想看呼啸而过的绿 皮火车。

  火车给一个孩子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机车和客车都是迷人的绿色,声音极有节奏。丁目之后的惊喜源于体验了坐在火车上的感觉。先前去昆明看望外婆,他 和母亲是坐厂里的老解放牌卡车的,两人和司机挤在驾驶室里,他坐在母亲腿上,拥挤而闷热,早上出发,一路颠簸,晚上才能到昆明。

  厂门口公路通了班车之后,他们可以坐到沾益县城里,坐火车去昆明了。这种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以前一直只能看的东西,当我亲自坐上去时,完全就被 迷住了,感觉像个流动的房子!”那时野外山清水秀的,小河、小山丘、田野、村庄,共同构成了窗外的风景,火车就像蛇一样穿梭在其间。在慢速的绿皮车上,能 看得到每一个地方的细节,村子里是土墼房,红墙,黑瓦顶,土地也是深红色的,还有成片的松树。

  从曲靖到昆明这段路上,小丘陵特别多,铁路为了避开这些小山包,要绕着走。火车走过了S形、W形弯曲的线路,在铁轨上扭来扭去的。丁目过弯道时伸出 头去,看见了车尾和车头,他兴奋地跑到车厢尾部,又看到两节车厢的接口处在交错扭动。这是他童年最幸福的回忆,贵昆铁路上的6131/2次普客列车上,他 成为一个火车迷。

  火车和线路的更新换代对于火车迷来说是一件矛盾的事情。他们要接受新线和新车的快捷,但总觉得它们只是赶路的工具;怀念老线,又要面对现实。 2009年,丁目开始拍贵昆铁路的时候,新线已经在修建了,但是那时他还不太在意;2010年再去的时候,有些客车已经改线,他看到报纸上有消息说新线预 计2012年通车,届时速度将会如何快;到了2011年和2012年初,新线一边开通,老线一边被废弃,逐渐向六盘水接近,离老贵昆云南段也越来越接近, 丁目之前拍过的沾益一段铁路成为废路,一年前拍的照片转眼成了绝版。他觉得,“老贵昆时日无多了,能选择的就是记录”。

  2012年12月6日凌晨,新建六沾复线在背开柱拨接,贵昆铁路原线云南省境内段被新线取代,丁目觉得,之后的6131/2次也变味了,不会再有那 种穿越大山深谷的感觉,时间改在了晚上,停的那些新站离村子很远,当地人没有办法再坐上火车了,后来车次也改了,他心中的6131/2次车永远地消失了。

  在老线停运的前一天,丁目和一个朋友守在铁轨边上,记录这条铁路46年生命的最后一刻。两人背着笨重的设备拍了几趟车,手拿着相机哆哆嗦嗦地,又冷又累,徒步3公里走回车站去投宿,铁路职工们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宿舍,两人钻进那单薄的被子里,几乎是倒头就睡。

  丁目把之前3年多积累的素材制作成纪录片《铁色乌蒙》,记录了贵昆铁路最后几年的状态。影片开头,列车从雾里钻出来,画面与桥一起振动,场面震撼。 视觉之外,有一段探访老虎嘴隧道的经历,让丁目内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他以前就听说老虎嘴隧道当年修筑时发现过溶洞,2010年去拍摄时却一直没有发现。第 二年再去,护路民兵告诉他们溶洞的位置,他们举着电筒,凭着微弱的一点灯光走进隧道,进去大约100多米,向右转钻进一个1米多的小门,里面是个废隧道, 漆黑不见五指,再向此废隧道里走了几十米,就到了地洞口,电筒照不到底,洞口宽大,寒气逼人,阴森得很,丁目心里直发毛,让朋友扔了石头进去,听不见落底 之声,两人拍了几张照片就退出了。后来丁目查阅资料才知道,那一带都是喀斯特岩溶地貌,有很多暗流、天坑和溶洞,他们拍的那个地洞有50米深,一位铁道兵 老战士回忆说,当年那洞曾连人带施工装备吞噬了一个班的战士。

  和贵昆铁路告别已经将近两年,丁目仍然记得,荷马岭车站上独自住着一位老人,她是铁路职工家属。每天会经过的6131/2次普客列车在站上停靠时,她都守着自制的售货小车贩卖零食,她不愿离开车站——即使是老线即将停运那一刻的到来。

  丁目总想把这些细节都记录下来。7月6日,他踏上新的旅程,去昆河线的终点河口补拍素材。只是,说再见之前,33岁的丁目有点悲伤地和我说:“做完 这部关于米轨的纪录片,就要暂别火车了。”从2008年辞职到现在,丁目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金钱都放在了火车上,他的目的简单又朴素:“不奢望所有人都喜 欢它、理解它,但想先留住记忆。”(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周海翔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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