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Constance Gao
我相信你一定看过这张照片。我的好友失恋最惨的那一年，这张图一直停留在她的电脑桌面。她说太过炙热爱情就是带着伤害的紧紧拉扯，谁先松开，对方就会万劫不复。第一次看到这张图，我如你一般，被深深触动。
一对情侣面对面站立并专心地注视着对方，手里拉着一支紧绷的弓，男人紧拉着一支带毒的箭，正对着女人的心脏。他们依靠弓箭的张力向后倾斜紧紧拉扯，稍不留神或是刻意松手，毒箭就会离弦射出。这是一场行为艺术的表演，在场的人从扩音器里听到了他们心脏急剧加速的跳动声，整个作品持续四分十秒。它叫《潜能》，是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ć)和乌雷(Ulay)在 1980 年横贯欧洲的作品。
1976年阿布拉莫维奇在荷兰阿姆斯特丹遇到了她的灵魂伴侣乌雷，一位来自西德的行为艺术家。巧的是，二人都出生在同一天。这段爱情成就了两人行为艺术的高峰，他们开始共同合作实施一系列与性别意义和时空观念有关的双人表演的作品。
他们打扮成双胞胎，自称是连体生物，对彼此有着全然的信任。70 年代末他们共同创作的关系系列和空间系列都是世界范围内具有广泛影响的行为艺术作品。
在表演“死亡的自我”时，两人将嘴巴对在一起，互相吸入对方呼出的气体。17 分钟后他们的肺里充满了二氧化碳，都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而这一表演所要探求的是一个人“吸取”另一个人生命的毁灭性能力。
在1977 年的《无量之物》里，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两个人裸体站在意大利波洛尼亚一家画廊的入口处，观众只能通过他们之间的狭小空间进入博物馆里。唯一可以自己决定的是，观众想面对裸体的乌雷还是裸体的阿布拉莫维奇。在生活中，人类不仅会受到来自于自然界的各种灾害，同时，也会受到来自于人类本身的阻碍。就如同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会因为他人的介入而产生隔阂，使他们一时间无法联系和沟通。
1976年，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行为作品《空间中的关系》更是使他们名声大噪。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裸露身体，为了碰撞时产生更好的效果，肉体相撞时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放送。乌雷和阿布拉莫维奇从相距 20 米的地方起步，朝对方小跑，简单擦过，重新回到原地，一次次更加激烈地冲击碰撞。半小时后，阿布拉莫维奇被撞倒在地。他们不想这部作品成为力量和决心的较量，而是在一个相对温和的暴力中维持一种平衡。
次年 1 月，他们表演了升级版《空间中的障碍》，赤身裸体地跑向彼此，但二人中间有一堵 1.5 米的厚墙，似乎只有撞倒墙二人才会相见，45分钟后，阿布拉莫维奇离开了场地，但乌雷并不知情，还在继续撞击。夏天，二人在一个地下停车场表演了另一升级版《扩张空间》：两根4米长的柱子相距3米，直顶天花板，二人背对背站在中间，同时一次次地撞向柱子。
在那一时期，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的关系犹如连体婴儿般难以分割，这种“共生”的艺术生涯持续了 12 年，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阿布拉莫维奇希望以浪漫的方式结束这段“充满神秘感、能量和魅惑的关系”。
阿布拉莫维奇回忆道：“我们1980年就计划要走长城，希望两人一东一西出发，在中间会合后共同完成一件作品，之后举行婚礼。没有想到，我们花了8年时间才拿到官方许可。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关系破裂了，最后，我们在长城上各自走了2000公里来道别。”1988年的3月30日，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同时出发。她从山海关，他从戈壁沙漠，各自走了90天。6月27日，两人在陕西的二郎山会合，互相道别，以此结束长达13年的感情。
在相遇的刹那，“我们互相拥抱，但感觉非常奇怪。我们好像两位外星人，曾经亲密熟悉，却走向分离的道路。我说不出话来，他却滔滔不绝地诉说他自己、他的路程、他的经验。他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中，让我强烈地感到我们似乎又重新在一起。感觉非常平静与优美”。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了长城他们一起用了一顿十分痛苦的午餐，无话可谈，再之后，分道扬镳。事隔多年后，这段感情仍然叫阿布拉莫维奇情绪起伏：“最讽刺的是，在行走长城的过程中，乌雷不小心让他的中文翻译怀了孕，所以《情人》的结局是他娶了中国老婆！我就是因此痛恨中国。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踏入中国一步。”阿布拉莫维奇说。
▲1996年作品《与骷髅同裸》
和乌雷分手之后的阿布拉莫维奇进入生命的最低潮，她不但失去了爱人，还失去了工作，“当时觉得所有的事物都倒塌下来。”
“我不是那种看心理医生的人，也不会酗酒吸毒。我心想，老天，我应该做什么？当时我恰好卖了一件作品给蓬皮杜美术馆，手中有点钱，于是我开始购物，买高跟鞋，上美发院。之后我觉得好多了，而且完全没有罪恶感。”
阿布拉莫维奇从此开始对时尚感兴趣。她最初特别欣赏山本耀司、三宅一生，现在的最爱是纪梵希。她做了脸部激光手术，并到巴西隆胸，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她比当年看起来美了许多，她说：“这比吃抗抑郁药有效”。
▲《有海景的房子》
离开了乌雷的阿布拉莫维奇，创作常被批评空洞。她常常使用“集中精神”“体会自我”“能量”等表达，在视频中指导人们如何集中精神唤起自身能量：慢慢地喝一杯水，感受玻璃杯和液体的触感、味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书写自己的名字，一小时甚至写不完六个字母；拿一堆米粒，慢慢地一粒一粒数——她就是教Lady Gaga数米粒来戒烟的。
阿布拉莫维奇事业的最高峰是2010年在纽约MoMA的行为The artist is present。看到这个名字你也许还会很陌生，但是接着看下去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印象。
她在美术馆总共坐了716个钟头，与超过1000名观众作一对一的对视。电影明星伊莎贝拉·罗西里尼、詹姆斯·弗兰科、歌手比约克与Lady Gaga都在其中。看她的时候，有人哭，有人笑，阿布拉莫维奇则始终面无表情。
只有一个意外，来自她的前男友乌雷。在表演期间，乌雷从欧洲漂洋过海前来，和阿布拉莫维奇对视。全身红袍的阿布拉莫维奇一抬头，看到隔桌相坐的是二十多年前分手的乌雷时，感情突然流露在她原本木然的脸上。她直视着乌雷，先是微笑，然后眼眶慢慢变红，泪水涌出。她将身体往前倾，伸出双手，对面的乌雷也伸出他的双手迎接。两人多年的恩怨，在对视中消融，现场顿时掌声雷动。
“我曾是阿布拉莫维奇的助手”，当有人这么对乌雷介绍自己时，乌雷回答，“我以前也是。然而，全世界都知道，乌雷基本是她唯一的、无可替代的搭档、爱人、知己与敌人。
她曾说：“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但与此相对的，还有另外一句话，“艺术家应该把爱当作生命。”
编辑|于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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