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晚睡姐姐
第51届金马奖落幕，呼声极高的巩俐铩羽而归，影后桂冠被由陈冲率领的评审团颁给演员陈湘琪，一个大陆观众十分不熟悉的名字。其实陈湘琪并不是新入行的小演员，生于1969年的她只比巩俐小4岁，毕业于国立台北艺术大学，在大学时代便在杨德昌导演的《独立时代》中担任女主角琪琪，赴美求学期间还取得了纽约大学教育戏剧硕士学位。2003年凭借影片《不散》入围金马奖最佳女主角，2005年再次因主演电影《天边一朵云》入围第42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这次让她摘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桂冠的是电影《回光奏鸣曲》。
陈湘琪的获奖令人意外，不能说她资历不够，不过较巩俐在《归来》中的精湛演技，的确差着一个档次。开奖后，久经沙场的巩俐对这一结果并未表示出任何不悦，甚至在离开机场的时候还面带笑容，表示此行很开心，会再来台湾，也恭喜大丰收的陈建斌是实至名归。但随后，从香港返回后巩俐通过经纪人曾敬超替她转达声明，直截了当地表示：“我这次来金马奖，特别感谢金马奖给我这次机会，让我了解一个不专业的电影节是怎么样的，而且一个不公正的电影节，会让所有艺术人员瞧不起他们。”巩俐说，自己喜欢台湾，也会再多来台湾，但“不会再来这个业余的电影节，一点意义都没有”，最后更表示“这是我第一次来金马奖，也是我最后一次来金马奖”。
有人说巩俐“炮轰”金马奖是因为个人没得奖，心眼太小，但曾敬超替巩俐澄清，巩俐的声明不针对个人，谈的是整个金马奖，巩俐所说的不专业在于金马格局太小，标榜国际，但最后成了金马台湾影展。“整个评选过程太……好些演员得奖都有争议。颁奖过程中，许鞍华领奖时，上面放的是巩俐的照片，金马要反省。”
山东大妞就是这么任性。而明星们所失掉的也是这些，他们整天被镜头追逐着，只有“开心的权利”，没有“不开心的权利”。镜头如同狡猾的猎人，窥探着“猎物”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他们什么时候软弱了，崩溃了，发牢骚了，捕猎者好冲上去，撕咬，猎杀，饱餐。
以前总见“猎物”逃避“猎人”，终于见到一次“猎物”掉转头来面对“猎人”，直抒胸臆，才让我们想起来，明星也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们也不应该一直做软柿子，一味任人说长道短而不反抗。
无论巩俐说得对与错，我敬佩她的是这份坦白和勇气，明星混到了她这个级别，成了众人心目中的女神，通常不是云淡风轻也得装作云淡风轻了，开心要咽下，委屈也要咽下，情绪不能轻易示人。但她不，她就是敢理直气壮的表示出这样的态度——“我是得过那么多奖，又怎么样？如果我觉得自己应该得这个奖而没有得到，我一样有权利不开心。”
10多年前，也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有人出席一个颁奖礼，却获得提名，却说他自己不在乎有没有奖项，他是一个傻瓜，说的都是傻话。”这个人同样是金马奖的失意者，从1991年到2002年，他先后有5部作品获得过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奖项提名，但无一获奖。最令人耿耿于怀的还是1997年第34届金马奖，他因主演《春光乍泄》被提名，颁奖之前呼声非常高，他自己对这个角色也是满怀信心：“以前演的角色时候事后想起来总觉得还有改进的地方，唯有《春光乍泄》，回头看也觉得只有那样了，不能再进步。”结果是金马奖评审团认为他这次演出属于“本色出演”，他再次落败。落败还不是最难堪的，难堪的是居然得了零票。
这简直是1991年第25届金马奖的复制，那一年他以主演《阿飞正传》被提名，得奖的呼声是如此之高，让颁奖人林青霞直接没看名单就说出了他的名字，结果却意外落败，输给了老演员郎雄。做了这次评委的演员郑佩佩透露：是评审们认为郎雄年纪大，再不获奖可能就没机会了。
结果怎么样，郎雄又在影坛上奋斗了若干年，还因电影《喜宴》获得了第30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奖，而他，却在金马奖上留下了永远的遗憾。人人都承认他戏好，敬业，一生创造无数经典的荧幕形象，就是在得奖上运气不好。他先后获得过十三次香港金像奖的提名，却只因为扮演了《阿飞正传》里的旭仔获得一次影帝。另外十二次，即使全都是《烈火青春》、《英雄本色》、《胭脂扣》、《金枝玉叶》、《色情男女》、《春光乍泄》、《异度空间》这样难得的佳作，也都全部落空。
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对，他就是张国荣。
1988年张国荣凭借电影《胭脂扣》获得金像奖提名，却无缘角逐台湾金马奖，连提名的机会都没有，但他还是大大方方的参加了金马奖与亚太影展颁奖礼，以示支持，还开玩笑地说：“我猜中所有得奖名单。”这是他的风度，也是他的命运——早年他曾经多次在劲歌金曲的颁奖会上当“板凳球员”，人家知道不得奖都不去，避免尴尬，只有他顶着异样的眼光替别人鼓掌，后来歌坛上红了，一路拿奖到手软，又在影坛上陪跑，满怀希望的时候多，失落的时候也多。
上世纪80年代初，他主演的电视剧《岁月山河之我家的女人》在英国的电视展中得了四项奖，其中包括金奖、银奖、配音效果，演技奖等等，他是如此开心，视为自己演艺生涯的莫大鼓励。之后他的演技越加成熟，得奖的机会却越来越少。而面对奖项屡屡落空，他对那些影评人直抒胸臆：“你们总觉张国荣已摆了很多奖，所以就是他有什么戏做得好，也绝不用给他，而给新人，但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其实艺人无论年资长短，也希望时不时有些鼓励。”
他是最有资格说这个话的，因为他说过，“我拍电影绝对是物超所值，因为我会对自己作出要求，作出承诺，无论面对任何片种，任何导演，任何对手，我都会倾尽全力。”他对艺术的认真和执著圈内少有，《英雄本色》一拳击碎镜子时，带血的伤口是真的；《新上海滩》许文强在火堆里烧断手上的绳子，手上的火是真的；《烟飞烟灭》片中男主角为儿子输血，从他的手臂上抽的那一袋血是真的；拍《真相》的MV，为了体现失恋后憔悴的样子，他坚持十几个小时后不睡觉，终于制造出了面目浮肿，眼袋凸显的潦倒模样。与他合作多次的摄影师杜可风说过：“我不用关心他的光线、他的对白、他的衣服，因为他自己已经要求很高，好像他一辈子都在为工作准备，怎么可能没熟背了对白，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好状态？”
如果他是一个无名小辈，他的成就早就得到肯定了，因为他太强了，反而叫人生出你可以再等等的心。连和他合作多次的导演高志森都说：谁都知道张国荣会演戏，给年轻人点机会啦。他自己也努力看开：“只是十几个人的事情，也不能说明你就不好。”
现在的巩俐大概特别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了吧。对艺术的欣赏和评判，说到底还是一件主观的事情，并没有明确的标准。即使最专业的评审，也难免会掺杂进自己的好恶，不存在真正的客观。所以很难说谁得奖就是有黑幕，谁得不到奖就是不公平。但中国人固有的陋习就是搞平衡，无原则的倾向于所谓的弱者，潜意识中就是有破坏完美的心态，如果你太好了，你什么都有了，世道就要来打压你，反正你已经得了很多奖，你应该不会在乎这一个了，是不是，那就给别人吧，人家是新人，人家也需要鼓励。
这就像中国父母会在自己的孩子之间搞平衡，你有钱，你弟弟没钱，那你就帮你弟弟一把，这样大家就都差不多了。中庸之道的弊端就是抹杀个体的特色、贡献和选择。
2001年，香港电影处在最萧条的时期，5位导演结成了“创意联盟”这个组织。5个人，每人导演一部影片，然后集中起来低价出售，以便让更多的品质优良的影片问世。张国荣以一元片酬接拍《流星语》，就是为了支持“创意联盟”，支持香港低迷的电影市场。当时很多人都对搞这个联盟而叫好，但真到了需要降低片酬的时候，有些演员都会有所顾虑，或借故推掉，或直接拒绝。只有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而这部《流星语》也是“创意联盟”唯一拍摄成功的电影。
对于他的无私，业内很多人并不以为然，在当年的电影金像奖中谈到香港电影需要新支柱和鼓励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提起他。《流星语》的导演张之亮替他不值，“如果我是哥哥，我会感到不舒服，试想以他当年的身价，他白白投资了多少钱？”至于为何会如此，张之亮也说，就是因为他是“哥哥”，是一贯的好人，做好事，大家就觉得他是应该去做的。
就像一朵花，开久了，人们就忘了那有多么美，都懒得去赞扬。
美好也会带给人压力，这一点在张国荣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有位荣迷说过：“如果我在圈内，我对张先生一样有可能侧目而视，那样的教育背景，那样的容貌气质，那样内在的孤傲，那样的才华横溢，对别人是太大的压迫了。”他走了，人们开始悲痛、怀念，“连媒体也收起轻浮的嘴脸”，才发现他是那样与人为善那样美好的一个人，才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是那样的辜负了他。
作家李碧华在张国荣去世后写过一篇小文——《来晚了》：“近日亦有香港媒体举办了‘中国电影一百年’之选票活动，二万多影迷参与。‘我最喜爱的十大电影’排名依此为《霸王别姬》，《阿飞正传》，《英雄本色》，《无间道》，《春光乍泄》，《胭脂扣》，《甜蜜蜜》，《少林足球》，《梁山伯与祝英台》及《秋天的童话》。‘我最喜爱的男女演员’为张国荣及张曼玉。当看到这接踵而来的喜讯时，觉得有点惆怅-----实在来晚了。”
太晚了，因为最应该看到这盛况的张国荣“自二00三年四月一日起，烟消云散”，再也看不到“他风骚得意踌躇满志地微笑：‘我就是程蝶衣’”。她说：“正因人生无常，你我还是赶紧做，及时做-----赞美，道谢，欣赏，送礼，道歉，示爱，还债，安慰，分享，指正，倾诉------快！”否则，“来晚了，人走了，人死了，楼空了，又有什么意思？”
是啊，明明相爱的人为何会互相争吵、责备、怪罪、轻视、疏忽、怠慢、伤害，我们为何会对美好视而不见，我们为何总是会辜负别人辜负自己，就是因为当时都觉得还来得及呀，总觉得还会有时间去纠正、改变、忘记、删除、修复，谁知道时间总是比人更残酷，有时候一切就是那样突兀的戛然而止，连一声道歉和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生活不是竞赛，无需次次都要争取第一。但美好需要肯定和传颂，这是所有人的使命。要公平去对待所有的真心真意，莫辜负每一点美好，它们不会永远存在。在它们盛开的时候，要认真的去迎接，真心的去赞美，真诚的去珍惜。
如果辜负了任何一种美好，世界都会为此留下污点。
编辑|士谦 袁琳 实习生|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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