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让我感到挫败，但我还不想离开

　　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红肚兜儿

　　她叫奥丽芙，一个平凡无奇的名字，平凡得像她居住的海岸小镇，那一年四季刮不完的无聊的风。

　　她总是面无表情地说起，父亲在她小时候，开枪“呯”一声轰掉了自己的脑袋。在餐桌上，对着丈夫和儿子，她一边说，一边嚼着餐盘里的肉，“我的家族都有抑郁症，这没什么不好，抑郁症的人都比较聪明。”

　　她很聪明。因为这聪明，她冷静，刻薄，习惯刺穿一切虚伪美好的假象。

　　一生中，她都是个孤僻毒舌令人讨厌的女人。热情的丈夫被她泼了一盆又一盆冷水，她甚至把他送的生日贺卡随手丢进垃圾桶；儿子从小承受她一次又一次的语言打击，嘲讽和批评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以至于长大后要看心理医生；朋友邻居之间的交际，常被她一句话噎得冷场，每个人在她走开时都会厌烦地撇撇嘴。

　　她活得并不顺遂。

　　她曾经想和一个酗酒的已婚男人私奔，他车祸死了。她那过于“老好人”的丈夫，对年轻女同事就像对一只小宠物那样关怀备至。她觉得儿子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可总是考试一塌糊涂。

　　生活就像她每天跪在花园里用手挖郁金香下面那些泥土，永远挖不完，永远没惊喜，永远既定地经历着春夏秋冬。

　　可是总要活下去，因为这场婚姻，这个家。

　　直到她老了，爱情或希望都变得不重要。丈夫中风去世，儿子也不想与她见面，小孩子们见了她总叫“可怕的老巫婆”，陪了她半辈子的狗也死了，“每天早晨，再也没有睁开眼的理由”。她选了个晴朗的午后，在树林里铺开一张桌布，旧手音机播放着古典音乐，她拿起手枪，放进一颗子弹，抬头，天空蓝得仿佛要把人吞没。

　　这一部只有短短四集的美剧叫《奥丽芙•基特里奇》，2015年艾美奖的大赢家，用200分钟，讲一个女人的一生，却像讲了一群人的一生。

　　如果看透了一切，我们还要不要活下去？又要怎样的活下去？奥丽芙几乎从来不笑，面对亲戚朋友，或是多年不见的学生，甚至婚礼上那个在她花园里采花的小女孩，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那些刻意摆出的笑容和客套对话，对她而言都是白痴行为。她也从不试图把这世界粉饰得美好一点，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纠结挣扎都没什么意义，丈夫去世，一个女邻居提高声调想要对她表示难过时，她冷冷地说，“住嘴吧，每个人都会死。”

　　人们总说，积极乐观才是正确的，热爱生活才是正确的。然后，熬出很多很多鸡汤。过节时，一定要送上祝福卡片或鲜花；参加婚礼时，一定要欢天喜地，觉得那一对肯定能白头偕老；面对那些无能又脆弱的人，必须要送上安慰或帮助才显得自己是个善良好人；充斥在生活里那些无聊对话、佯装同情以及庸俗过场，那些叫作人际关系的东西，必须熟练掌握才能受人欢迎。

　　可是，如果不喜欢，能不能彻底抛开这一切，按自己的方式来？

　　有些人对生活充满热情，那是他们的天赋，可以把孤独驱逐出生命，像一团永远发热的火，一直燃烧到最后一刻。也有些人注定属于偏冷那一类，他们平静得仿佛永不融化的冰，爱恨情仇都被压缩到最小，就像奥丽芙一样，连崩溃痛哭都只有几秒——我已经是冷的，那么你给我再多的冷，都无法伤害我。

　　奥丽芙式的人，浑身长满了刺，刺向他人，也刺向自己的内心。但是，只有保留这些刺，他们才有安全感，才能顽固又顽强地活下去。奥丽芙说，“我从来不相信那些药物可以改变我。”她是这样的人，她决定接受这样的命运。

　　这个世界不欢迎她，但是她也不要为它做出改变。相比内心抑郁，还要为了讨好周围的人而装出一副阳光灿烂，奥丽芙宁愿直截了当地暴露自己的抑郁。抑郁让她更聪明，更痛苦，同时也更坚强。

　　也许无论热情或冷漠，偏执或脆弱，都像奥丽芙劝慰凯文关于他母亲自杀时说的，“she couldn’t help it, youknow。” 

　　后来，从小受母亲影响，成年之后也试图自杀的凯文意外救下了一个失足落水的姑娘，他问她，“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吗？”她说，“当然不是，我不小心滑倒了。”可是，他觉得当时她看上去很悲伤。她笑了，“所以我才去摘花呀，让自己心情好一点。”——“那几朵花，就能让你心情好起来吗？”“嗯，是的。”听到这个回答，凯文泪流满面，他终于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人类的大脑有多复杂，情绪就有多复杂，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精神病患者，只不过症状轻重不一。《奥丽芙•基特里奇》通过奥丽芙的眼睛，展示了一群有心理疾患的人，抑郁、躁狂、厌食症、反社会人格……他们隐藏在人群中，孤独地向前走着。

　　有时，那就是我们。那些阳光和阴影，同时都在我们身上。

　　“这世界让我感到挫败，但我还不想离开它。”年老的奥丽芙放下了那支手枪。每一个人都终将孤独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但在此之前，还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把它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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