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斯塔科维奇:艺术的本源是自我认识与救赎

2014年07月31日15:38  时尚专栏  作者:王斌   我有话说

  有一资深乐侠,向我陈述了,他以为的,几大古典作曲家彼此间的历史渊源之后,突然向我发问:那你以为肖斯塔科维奇究竟算哪一路的?

  显然,在他梳理的古典音乐史的传承中,这位肖斯塔科维奇,跻身其间的位置显得多少有点可疑。

  我再一次强调我对音乐知识的业余性,故而,以我之论,乃是出自作为一名热爱音乐的聆听者的感悟,而感悟之源,又是源自深藏在我体内的人文思想与精神。

  在此,我想强调一点,任何一种艺术的内在魅力与意蕴,绝非仅出自艺术性本身,亦即它的表现形态与形式,而是出自它之所以如其所是,是因了它与人类的所缔结的情感的、精神的乃至人文思想与意识的关系,这才是艺术的根本,如若我们忘记了这一根本,无论你标榜自己有多么的专业,你都在无意之中背叛或远离你所热爱并忠诚的艺术。

  巴赫音乐在我看来人神同一。在这里,人,这一本该被大写的因素,其实又是屈尊于上帝之脚下的,他被上帝刺目的光芒所笼罩,所定义,他虔诚地俯伏在上帝恩赐的光环中,由此,他通过仿若上帝所赐的神性之工具:音符,开始探索与寻找人帝创世的秩序与律令(所以他的音乐特征是“不动声色”,因为上帝是超验的、不动情感的,动情感只有人)。我相信巴赫本人通过这份寻找,自以为已然接近了他心目中的上帝,甚而触摸到了上帝神性的不可知的躯体,故而他感到了荣耀与静穆。

  贝多芬的功勋在于将音乐之所在,重新还原于人,他重新让音符沾染上人世的气息,这一气息我相信自人类的始祖开始用嗓门哼哼无旋律的音调时,已然注入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情感,这是最原始的“音乐”,也是最原始的人与音符间所无意中所建立起来的血缘关系,它只在人或痛苦或欢乐,或无奈,或求天护佑人类平安时,才会骤然显现,这时的、由极简的音符所构成的声调,一定是充满人的无可言状的感情的———悲怆的或欢乐的。

  可到了基督教时代,一种巨大的神性之光让人无法抗拒地被征服了,于是人——具体的人消失了。

  贝多芬音乐的伟大,除了他艺术上的创新———从古典主义过度到了浪漫主义,说到底,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形式上的创新,而更多的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在人的观念上所发生的一次革命。他意识到了人才在世的伟大,从而人又是百折不挠且不可战胜的,基于以上这一些人文思想之觉悟,贝多芬的音乐在无形之中开始制造出了人世的幻像,他仿佛想证明给上帝看:人有多么的伟大而光辉灿烂,我们就在世间颂扬这种人类的伟大吧———这就是贝多芬生命之终曲:第九交响曲中出现的、震撼人心的、“欢乐颂”之意义所在。

  历史延续到了马勒,他挺身而出,断然撕开了长久以来笼罩在人世上空的幻像的帷幕,重新定义了人的命运,即不可拯救之悲剧,与存在的毁灭性;但贝多芬与马勒都存有一种潜在的人文性的精神假设,即"我"在其中是唯一的正义的持有者与捍卫人。

  直到肖斯塔科维奇横空出世,他直捣人心的扭曲与黑暗,也就是说,他发现了人的被蒙蔽的正义性持有,和良知的存在性是可疑的。

  或许“上帝”(只是一个假设,我不以为它真的存在)有意要在人类社会制造一个极端残忍的专制时代———这种极端,从政治意义上说是摧毁人性的(中国的文革亦属这一制度下的罪恶),甚至摧毁其自身做为一种貌似文明政制之存在的合法性与正当性,但从人性之意义上说,它又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得以观察人性之为人性的得天独厚的机会,这时需要的出现一位是独具慧眼、慧心的天才艺术家,他会陷入在一种在一般的境遇之下,人们不可能体察与感悟到的人性挣扎与存有的黑暗深渊,这是一个巨大的、其实一直蛰伏于人心幽暗处的黑洞,如若没有一个罪恶的制度将其诱发出来,它可能一直未能有机会向人类自身展示出它的痛苦、挣扎、绝望乃至罪性之存在。

  历史给予了肖斯塔科维奇一次机遇,虽然这个机遇与他的人生而言,是那么得难以承受之重,对他,历史显示是不公正的;而对于我们,我们又由此而受惠于他的这种历史的“不公正”,而享受了肖斯塔科维奇之独特的散发着深刻人性之音符的作品,再进一步说,正是因为他所经历的时代的恐怖与黑暗,让贝多芬式的幻境被消灭了,也让马勒式的自我确信变得摇摇欲坠了,黑暗的恐怖的时代,逼迫着肖斯塔科维奇从可憎的现实中抽身退出,以便可以更深入地审视自己的内心的不安与恐惧,正是因了这种不得已的审视,他无意之中发现了惊人的艺术之秘密:这就是艺术的本源乃是在于对自己的认识与救赎。

  我们必须清醒,人类进步的标志,并非科技的突飞猛进,而是人对自身也即人性的自我认识所可能达到的广度、高度与深度,这种真实的、有人文情怀与价值的认知,为人类所带来的最终结果乃是:它有效的驾驭和控制了,潜伏在我们每个人人心中的"魔性"(《圣经》上有一恶魔叫做撒旦,此心魔亦如是),让它不至失控,而给人类生存造成巨大的灾难。

  所以说,文学艺术存在的理由严格说来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了揭示。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肖斯塔科维奇 音乐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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