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东北女人心中都有一件儿貂

2014年11月24日14:09  时尚专栏  作者:周成莞   我有话说

  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周成莞

  18世纪清帝国最鼎盛的时候,从西洋所进贡的钟表枪炮到充满异域风情的香妃,乾隆皇帝几乎拥有他想象力所及的一切,但他心里始终无法释怀和不能舍弃的,是江南的山水。于是他N下江南,留下很多墨宝和私生子。为了让江南美景常伴身边,他选择了造园,不仅将江南的美景融进了自己爷爷和父亲未完成的圆明园、畅春园、静明园和静宜园,而且还零开始,营造世界园林历史上最大的工程之一的清漪园,充满江南意趣。这些园林后来大多被焚毁破坏,但这依旧是我们民族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乾隆的一点儿小心愿将中国古典园林艺术高峰推向了高峰。

  想起这段往事,我发觉纵然乾隆这样有绝对充裕的物质和人力资源保证他此生再无所求的人,其内心也还有属于自己的挥之不去和无法舍弃的一个小心愿,无论这小心愿将成为一个人的阿基里斯之踵还是至尊宝脚底的三颗痣,但只有实现,才得心安。普通人亦如是,只不过凡人的小心愿,不可能是江南的山水,多只是些平常物品。

  乾隆爷祖籍东北,而帝都从语言上和地理区位上也都无比接近东北地区,因此我一个非东北人在帝都生活,就难免被各种东北的朋友们包围。大家聚会的时候,东北同学朋友常谈一些充满地域文化的事儿,对我而言这是收获,无异于听《一千零一夜》,只不过当年山鲁佐德讲故事的时候,穿的是露脐的充满阿拉伯风情的曼妙轻纱,而我可爱的东北朋友同学,多喜欢穿黑丝和颜色鲜艳的衣服,而且黑丝里裹着的,也都是关外的人高马大和具有扩张感的上下围,我喜欢这种方式的性感。

  我有个来自东北的女性朋友,虽然长得很大只,近180cm的个头,大长腿常年穿鲜艳的铅笔裤,还都露出一段性感的脚踝,但她聪慧能干,是个大孝女。她工作的第一年攒了五万块钱,准备带着父母出国旅游,爸爸妈妈每人预算两万五。她春节回家时兴冲冲地告诉了父母这个计划。某天,她妈妈神秘地拉她到卧室,充满慈爱笑容地轻抚她说:“孩儿啊,妈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于是娘俩坐床边开始交心。

  “妈不想出去旅游了,妈想拿那两万多块钱买件儿‘貂’(东北地区对貂皮大衣的俗称)。”

  其实她妈妈早年间貌美如花被她爸爸追求的时候,已经拥有一件儿貂了,况且自己辛苦攒钱是为了让二老出国旅游的,因此我这位耿直而又理性的朋友当时就有点无语。她用自己硕士论文般具有说服力的方法给她妈妈论证去买一件貂的荒谬性所在:一年四季穿貂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天,其余时间闲置,两万多块钱除以每年的天数,是个很奢侈的数字,况且现在穿衣完全有更好的选择。不买貂,这两万多您存起来或买其他东西也很好呀……

  这就是走出二线城市青年人的悲哀,自己在大城市形成的观念,和父母往往是没法沟通的。就在春节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妈妈还是锲而不舍地从商场买了一件貂回来。后来出国旅游的事儿有无下文我不清楚,但我分明看到我那朋友离家时的无奈心情,大概是陶晶莹《太委屈》里唱的:“她扬起爱情胜利的旗帜,你让我选择继续爱你的方式。”她妈妈扬起那件心仪的貂,明确告诉我朋友:妈妈要的爱,不是出国旅游,而是一件貂。

  这个故事不但我觉得很精彩,而且当场就被席间的两位东北姑娘证实了:在东北,一件货真价实的貂是女性这一辈子当中少不了的“压箱底儿”之物。法国时尚界泰斗安东丽·德阿里奥夫人,在那本名叫《优雅》的书中说过:“最理想的项链,世间所有首饰中与各种服装最相配的、每个女人的衣橱中不可缺少的配饰——就是一串珍珠。每个女人都应该拥有一串珍珠项链。”这句话里的主角换成貂皮大衣的话,应该是很能博得东北朋友的认同的。

  貂皮大衣在东北女性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拥有一件儿貂,不仅象征着你的殷实和尊严,而且象征着你被宠爱,拥有令人感觉良好的生活,有了钱,不置办一件儿貂的女人少之又少。当然随着人们穿衣选择的多元化,80后、90后年轻一辈的东北女性会对貂皮大衣的认同感降低,况且大家各奔东西,没有东北那样极寒天气的地方也不需要穿貂,但在东北地区生活,那是一件很令人放心的生活“大杀器”:它不仅保暖,而且能勾勒出女性特殊的美。

  那个大孝女这么跟我解释: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能做一件儿貂的貂皮,属于细皮毛裘皮,轻柔结实,色泽丰富,保暖性极强,号称“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因此貂皮价格不菲,号称“软黄金”。即便是东北这样极寒的天气里,貂皮大衣离面也只需穿一件薄毛衫或单衣即可,这非常适合爱美女士的口味:由于貂下面只需穿很少的衣服,所以女士会很方便地露出白白的脖颈(日本人认为和服最美之处在于露出白白脖颈的曲线),可以让人窥见男子送自己的名贵项链的价码;袖口处,你可以放心地露出一段玉臂,镯子名表两相宜;设计的夸张一点的貂,恐怕亮出事业线也是可能的。貂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所在,它强大的保暖性可以保证你尽可能穿的少、尽可能地性感。这样看来,貂的确是男性的“大杀器”。出于正常男性本能的遐想,我基本上是在一瞬间对貂产生了好感:美女身上一件儿貂的一穿一脱,基本上能实现审美和肉欲的超时空转换,从圣母玛利亚到小泽玛利亚,一件衣服就能搞定,为了美女,貂皮大衣再贵也值。

  事实如此,邻座的另一个东北女孩春节期间在哈尔滨买的那件儿貂,碎皮拼成的,不是整貂,都已经一万多了,这还是2.5折后的价格,一件稍好的貂,恐怕10万以上也不夸张。闲聊到这里,我想起了我爸爸一个同事的故事:他爷爷当年十月革命后从流窜到西北的白俄军队手中买到一件全皮的军大衣,然后祖孙三代都穿过,到现在依然坚挺耐用,于是历经几十年时代动荡变迁,他家里都没有丢弃那件白俄的全皮军大衣,有人高价要收,他家不答应。听这她们讲,好的貂也是这样,可以升值和炒作。此前那个大孝女的妈妈,年轻时候也得到过来自他爸爸的一件儿貂,可是由于款式问题,现在没法变现,而另一个女孩家里的那件儿貂,索性就请人裁了,做成几个漂亮的皮包,依旧珠光宝气。

  华服得配名包,因此好貂也得配个LV之类的挂在臂弯吧?非也,大孝女又开始给我普及知识:对于真正拥有好貂的人来说,除非用手拎着包儿,否则貂毛会被压平了,影响整件大衣的效果。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她强调:即便如此,在东北,穿着好貂的女人挤公交挤地铁甚至拉货干活的也很常见。大孝女此言不虚,我就听说过一个在某高档商场工作的朋友给我讲的类似故事:他负责某著名意大利品牌皮鞋专柜的销售,每双动辄上万,当然鞋子的样式和质量一流,常有煤老板和一些腐败官员光顾。某天唐山的一个煤老板过来,说鞋子质量不好要求退货。一打听才得知,他经常穿着这皮鞋下矿井,由于是挖煤出身,自己偶尔技痒还客串一下生产工作,这样的皮鞋并非专用的劳保鞋,因此完全经不起折腾。这个煤老板的无理要求让他哭笑不得。貂和意大利皮鞋一样,见证着中国这样一个社会尚在工业化、道德观念依旧前现代化的国度里人们对好生活那种淳朴却略显稚拙的追逐。

  “每颗心上每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人都有个总也忘不了的小心愿,每个地方总有个万年传的小习惯。东北人和貂的感情是天然流淌在血液里的,是长久以来形成的生活方式所固化在人观念里的,它在动物保护者和绿色和平组织眼里是残忍且唯利是图的,它在读书人眼中是臃肿、暴发户且没品位的,但它却让我,一个非东北人有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和亲近感。它让我想起了一生都对江南念念不忘的乾隆,让我想起了辛弃疾词中“尽西风,季鹰归未”中的张翰(字季鹰),他一生难忘家乡秋天的特产“菰菜、莼羹、鲈鱼脍”,在洛阳见秋风起便辞官回乡。当你跟东北人说起那件儿貂,你就是在跟他们说家乡;当你跟东北女孩说起那件儿貂,你就是在说她记忆里那个压箱底儿的物件。

  我不是东北人,我没穿过貂,目前看来我的生活也要和貂绝缘了——因为就连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东北女生都跟我说:“我嫌扎脖子,十年前大夫就说了,你没有穿皮毛一体的命。再说在北京穿这玩意儿显得太傻了。”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有一丝丝小遗憾,它就像貂上的细毛,细到目力难及,却时刻撩拨到人心里。

  编辑|士谦 袁琳  实习生|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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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东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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