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文艺女青年很多年

2014年05月08日09:44  时尚专栏  作者:陈思呈   我有话说

  这天,我在微博上看到有个人的签名是:被残酷生活杀害了的文艺女青年遗迹,我顿时如见亲属,以身相加。

  我不做文青很多年了。有点忘了当年是怎么当上的了。模糊中总是记得一些秋天的光景,这是南方唯一一个不湿嗒嗒的季节,干爽的金泊色的阳光照耀大地,阳光处理了我所熟悉的物事,使一切陌生化。我与我女文青同伴(物以类聚这个词我就不想说了),拿着一本诗集,像刚失恋、或者正在暗恋的人那样,在校园里各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持续晃荡。只有刚失恋或者正在暗恋的人才会这样,被打破了平衡的激素水平使TA无法做一个安静的正常人。而文学,在当年所起的作用,与爱情略近。

  至于我手里拿着的那本诗集,书名我还死死地记得,叫《开放的天空》,里面有一首诗叫《怎么使我相信这不是秋天》,请各位注意,这个诗题,就体现了一种女文青独属的“完美纠结环”。而且,这个题目还有种不易觉察的自恋意味。你是相信呢还是相信呢还是相信呢?——你相不相信这是不是秋天关我屁事啊!

  不过,当年我只觉得这诗歌里“蛋蛋的优桑”是如此的应景:“怎么使我相信/这不是秋天/瞧那越飞越高的鸟儿/瞧那越走越远的流水/瞧那远方的果园/成串的苹果/金色的光芒/照亮我内心沉藏的忧郁/一阵清风吹来/衣裳便激动不安/一阵细雨过后/心中便长满湿漉漉的草茸/一支平凡的曲子/此时为什么如此深入人心……”

  这首诗也确实很美好,不枉我把它记了这么多年,等于是我在“现代抒情诗”的卡拉OK界的一首保留曲目。一读到它,我就想到当时那金泊一样的阳光,“就要开始一场恋爱”似的那种心情,事实是什么都没干,却好像大爱了一场之后,虚脱之感。

  身为高段位女文青,肯定是不止要读,还要写,这个不用说了。不要妄想我会老糊涂到在这里复制当年的杰作。我想说的是,我们当年不止写,还、还、还还当众把它们念出来。

  吾友钟哲平有次说了句刻薄话。她说,诗人们为什么会聚在一起念诗呢,因为平时正常人嫌他们酸啊,要一帮诗人聚在一起,为了抒发自己的酸,可以暂时忍受别人的酸。

  这个这个,那什么,被得罪的诗人们,你们去找她,不关我的事,其实,我还觉得她把我得罪了呢。因为当年,我也是聚在一起念诗的其中一员,酸度在团体里面肯定是中等偏上。

  念完之后还要互相点评。我记得当我念完自己的一首诗时,有人提出有几句必须修改。另一个人则提出相反的意见,他是这么说的:

  “一个陶罐才可以修改。而闪电,闪电是没法修改的。”

  说着,他闭着嘴唇,深不可测地看着我们,像一个先知。于是,虽然我们胸腔里滚动着大海般的疑问,但也不敢开口,生怕显得浅薄。时至今日仍然记得这句话,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文青式的表达:用比喻、甚至隐喻,来说明自己的想法,比如你要形容一条河流向大海,一定不能直接说,要说“***河像一条箭一样射向**海域。”另外,文青式表达还必须用语焉不详,语焉不详处往往是体现文采之处。

  所以,我的疑问只好到了今天才得以渲泄。今天是多么想一把抓住当年那文青:“那么您的意思到底是说,这首诗烂到没有必要再改了,还是好得不需要改?说人话!”

  除了诗,也读小说。闲是女文青必备条件,两天看完一个长篇完全没问题。图书馆里有各种各样的纯文学杂志,除了很出名的《钟山》《十月》之类的,还有两本一直让我念念不忘,一本叫《绿洲》,是新疆建设兵团出的,另一本叫《飞天》,是甘肃省文联出的。来自远方地域的纯文学杂志,让我觉得双重的向往。

  那几年有一套小说集非常出名,叫“跨世纪文丛”,是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的,这套丛书基本就是入阶大全,所有有名气的小说家全部一网打尽。我们宿舍同学一人买一两本,试图把这套书集全,谁知买完了一套,又来了第二辑,第二辑后又有第三辑,我们终于无力为继。这套书中分配给我买的,是张欣,张炜,还有张洁,不明白为什么都姓张。张洁那一本书名尤其别致,叫《来点儿葱,来点儿蒜,来点儿芝麻盐》。

  当年我们宿舍几个女孩子,好吧,都是文青,都喜欢陈染。喜欢的原因是:陈染长得很漂亮。这确实是个事实,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是,陈染写性,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写性,读起来好像会合适一点。我依稀记得,她写得灵动、神出鬼没、十分地酷。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偶尔又看到一本陈染的随笔集。翻了翻,我几乎不能相信,这是陈染?为毛跟我记忆中一毛钱也不沾边?是我在记忆中重新创造了一个她,还是我的口味大变?那些随笔写得那么潦草,甚至乏味,实在不是印象中那么美的女作家的行事风格。

  一时间,真想给当年那个同宿舍的陈染迷发个信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有一天我与损友刘利说到大学生活,她十分瞧不起我们师范类学生,说他们那全国最著名的高等学府的中文系同学,在八十年代末的大学生宿舍里,拿着刚写完的小说,作火车状,说:“去往斯德哥尔摩的火车就要开了……”意思是要去领诺贝尔文学奖。而我们师范类学生呢,——刘利撇着嘴巴说,你们师范,女生正在给男生打毛衣,男生正在给女生打开水。

  闻此言我不得不挺身而出,拍案而起,重提当年勇。作为纯正血统的师范类学生,我们当年不但没打过毛衣,简直连开水也——噢,这个还是打过的。虽然我们没有模拟那开往斯德哥尔摩的火车,但是我们在现实中听着火车的低鸣写情诗,确是大把大把的案例!别的不好说,若要比文青度,我们随便一抓,就跟夜雨剪春韭一样,大把大把的。我是文青,不惭愧!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文青 生活 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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