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李筱懿
临近下班，办公电话突然作响，来电显示完全陌生的号码，犹豫着接起，听筒里迟疑的声音顿了片刻才说话：“请问，你是李筱懿？可以占用你几分钟说说话吗？我看了你那篇《坏婚姻是所好学校》。”
我想，她查到我的办公电话一定费了些周折，选择下班时间打来，是体谅也是勇气，人得多么憋屈，才会选择向一个陌生人倾诉。
她的故事不复杂：
她比他小五岁，恋爱三年结婚，婚后两年有孩子，为了照顾孩子，她辞职做全职妈妈。儿子今年五岁，他的事业欣欣向荣，她的心里却空空荡荡，孩子是唯一的共同话题，他没什么不好，应酬不太多，尽量早回家，每年安排全家旅行。
这是一个别人看来再羡慕不过的家庭，女主人温柔贤淑，男主人事业半成，孩子健康可爱，老人也算省心，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是，她依然觉得，和他无话可说，生活毫无成就感，甚至，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当年不辞职，可能也和我的女朋友们一样，至少是个中层了吧。”
我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婚姻里“他升值了，我却在原地”的典型，在“如果……就”这个句型的包装下，饱含了委屈，以及牺牲却不被认可的冤枉。
的确，“如果……就”是个非常可怕的假设，让人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的想象，好像当时倘若做了不同选择，生活必然日月新天，果真如此吗？
我犹豫要不要对她说真话。
真话往往带着凛凛寒光，比如丘吉尔对斯大林说“我们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比如我闺蜜对我说“你腿真短”，可这种冰寒让人清醒，温暖却毫无原则的鼓励常常令人更加困惑。
我决定为真话开个头。
我问她：“你辞职的时候什么职位？为什么是你辞职，不是你丈夫呢？”
她有点吃惊：“因为他职务和薪水都比我高得多，我当时只是行政文员。”
“那么，你凭什么认为，如果一个行政文员不辞职就一定会升职？或许上司不喜欢你，或许来了个更能干的同事，或许你不再热爱这份工作，甚至，或许你所在的行业整体下滑。总之，如果不辞职，说不定你不仅工作一筹莫展，连孩子都没人带，根本不会有现在稳定安逸的状态。”
“可是，我毕竟为了家庭牺牲了职业。”
“并不是每一种放弃，都能称得上‘牺牲’，很多放弃是优胜劣汰。如果当时，你和你丈夫职位相当，薪资相等，却主动把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留给他，那确实是牺牲。可现在，你们是权衡利弊之后的优化选择。”
她没有说话，显然，她认为的“如果……就”不包括我描述的情形，她曾经沉浸在为家庭牺牲却得不到理解的委屈中，今天，却听到了另一个不中听的答案。
她说不上是赞同还是反驳，但是她很清楚，这些年，在婚姻里她没有升值，他却越走越快，越飞越高，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
我一直觉得，一个女人，在职场上积极向上，用努力换空间，与男性平等交流对话是升值；在家里，照顾好一家老小，安排妥远亲近邻，心态平和，温暖得体，也是升值。
两种不同形式的升值，无所谓谁比谁更高端。
怕只怕总认为没有选择的路才是最好的路，不知不觉成为两种怨妇：抱怨工作难搞的职场怨妇，和，抱怨婚姻拖累的家庭怨妇。
她们想象着自己在另一条康庄大道上飞奔的样子，对现有生活牢骚满腹。
一个人的价值，与TA内心的成熟丰盈水平，以及与世界的沟通方式密切相关，能够滋养伴侣和子女的女人，能够与伴侣在人生路上保持相近步速的女人，能够在家庭里独挡一面补空补缺的女人，往往心智情绪稳定，她们有主心骨，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不会把眼光仅仅局限在住所的三室两厅，或者把心思仅仅放在职业的起起落落。
在婚姻的学校里，她们有让自己不停升值的能力。
她们乐于学习婚姻里的必修课程——爱、自省、宽容、忍耐、体谅；也愿意进修选修课程——家庭主妇的职业生涯规划、幼儿教育学、复杂环境下的人际关系管理、沟通技巧，等等。她们明白，要从这样一所大学里以优等生的成绩走到毕业，实在不比在职场上从freshman变成boss容易。
人生的成就感有很多种，职业先锋是一种，主妇标杆也是一种，虽然各有取舍，但共同之处是能够把当下的生活过好，在当下的日子里越走越宽，在当下的天地里越飞越高。
不仅对女人，男人也一样。
所以，梅琳达盖茨不会郁闷，她与比尔盖茨一起成立“比尔梅琳达基金会”，他们是一对在事业上共同成长和增值的伙伴。
所以，我对面的邻居小花同学也不会烦恼，她烘焙做得棒极了，还常常组织我们这些职场妈妈带孩子进行各种主题亲子活动。
三百六十种状态，全都能升值，只要你愿意。
希望她能看到今晚的文章，并且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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