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身前行,却仿佛带着一万雄兵

2016年03月29日11:08  时尚专栏  作者:晚睡姐姐   我有话说

  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晚睡姐姐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哑证人》中有位医生这样说:“你介绍给我一个活过七十岁的老人,就等于介绍给我一个不屈的战士——一个有生活意志的人!”他不是安慰而是吓唬他那些年老的病人,“你就下决心躺着等死,等着给你做墓碑吗?”这反而让那些人产生了与疾病对抗的勇气,他们不愿意轻易屈服,努力为活着而战斗,“你没有认识到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有一种多么宝贵的战胜疾病的素质。而年轻人,他们想一死了结,因为他们对生活没有兴趣。”

  莎婆深谙人性,在细微之处体现真知灼见。现实中往往如此,很多人忽略了老年人的勇敢,却把年轻的轻率和决绝看成是勇气。

  其实那些在岁月之河中趟过了急流险滩的老年人,他们对待生命的坚韧藏在皱纹中,他们不再像年轻人那样谈论人生的苦难,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苦难的纪念碑。

  我有位表姨今年90岁了,身体依然不错,还能自己做饭吃,每天陪着老伴遛弯。我觉得她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小时候感觉她就是一个老太太,我都变成中年人了,她依旧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定格了。

  表姨好像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她总是微笑着,言语温和,不紧不慢,操劳了一辈子,家里四代同堂,孙子外孙子都是她一手带大。别人都说她真有福,我妈却说,“你表姨这辈子经历太多苦了。”

  她比表姨夫大好几岁,以童养媳的身份结的婚,结婚之后就变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和支柱。丈夫年纪小的那些年不懂事,也不知道帮助她分担,后来又参军了,有心无力,都是她照顾家。孩子大了,陆陆续续结婚,她一一操办,孩子们生了孩子,丢回给她,她又一个个拉扯成人。媳妇厉害刁钻,待人不善,她也从不出去抱怨,自己心里守好分寸。

  那些往事写在纸上,就是这么短短几行,落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是起伏跌宕的几十年。可她从不说苦,从来不念叨不愉快的事情,脸上永远笑眯眯的,走路永远轻轻的,一脸富态,很多人看见她,都夸她有福,她真的很像享了一辈子福的那种老太太。

  她永远没有任何要求,命运给她什么,她就承受什么,而且尽力化解逆境。以前我对此很不以为然,嫌她是个旧式女子,逆来顺受,后来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句话:“英国衡量一个淑女的标准是,从不抱怨,从不解释。”我突然明白了,表姨就是一位淑女,虽然她没多少文化,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她始终挺起脊梁,什么都不曾打倒她,更为难得的是,她没有让她所承受的苦难改变她自己对待生活的态度,尽管生活对她不是那么公平,她依然可以从缝隙中吸取到甘甜。

  这不是淑女是什么?

  幽暗的往事长廊中有太多这样的女子。

  比如郑念。出身富贵,父亲曾任北洋政府高官,受过当时算得上最上等的教育——毕业于燕京大学,1930年代留学英国,就读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在学校认识正攻读博士学位的留学生郑康祺,后来两个人结婚,1948年回国,夫妻二人都身居高位,生活优越。

  郑念始终保持着精致高贵的生活习惯,即使在已经风雨欲来政治气候肃杀的1966年,“一个炎热的晚上,女主人坐在自家静静的书房里看报。台灯的光照下,柔软的沙发,织锦缎的垫子,墙边装着中文英文书籍的书架。佣人前来通报有客来访,然后,会客厅里,主人和客人聊着天,佣人端来用精致瓷器盛的茶和英国式薄三明治……”

  文革来了,郑念被诬陷为英国间谍抄家、入狱。有漫长的六年半被单独监禁,受到轮番审讯、拷打。但她始终不肯认罪,“那时候我觉得,无论我受多大的苦,绝对不能做假供。假如做了假供,好好好,不要打扰我了,我承认自己是间谍,这个案子就结了。但以后谁来为我恢复名誉呢?”

  我并不忍陈述郑念在狱中所受的苦,总之,那是身处文明社会中的人类绝不应该承受的极为不人道的残酷的待遇,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但她从来都没有屈服过,不哀求、不示弱、不退让,好心人提醒她大声哭叫,求得看守的宽待,她却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可以发出那种嚎哭之声,这实在太幼稚,且不文明。”

  出狱后,郑念的体重只有七十七斤,衰老而憔悴,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可岁月并没有摧毁她的风骨,在美国,作家程乃珊看见74岁的她,由衷感叹:“她是那样漂亮,特别那双眼睛,虽历经风侵霜蚀,目光仍明亮敏锐,只是眼袋很沉幽,那是负载着往事悲情的遗痕吧!”

  还有老上海“永安百货”郭氏家族的四小姐郭婉莹,有名的黛西小姐,年轻时那么美丽高贵,动荡年代中被送去乡村接受劳动改造,每天都要洗刷马桶,用她那双拿惯刀叉的手。她照样淡然对待,刷得干干净净,而且穿着旗袍,保持自己仅存的体面。这中间,丈夫去世,她带着年幼的儿子去监狱领回了丈夫的遗体和遗物,而且被赶出自己的住所,家产全部充公,整天被批斗,她都一一捱了过去。

  后来被平反,有外国人问到当年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她没有诉苦,只是淡淡地说,“那些劳动,有助于我保持身材的苗条。”个人的命运在时代的大风云中无力自主,她深知这一点,但并不甘愿被命运左右,而是一直努力握着生命的缰绳,“我在这样的生活中学到了许多东西,要是生活一直像我小姑娘时一样,我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大、能对付多少事。现在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那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天,她为自己挑选遗照,选中了一张自己为学生上英语课的照片,“要是我死了,我想用这张照片作为纪念,因为它显示了我在工作。”

  生命到底有多么大的韧性?这些人用一生来告诉我们,无穷大。他们的存在就是范例,就是灯塔,画出一个箭头,指向坚强的方向。

  人在逆境的时候,最容易自我怀疑,“我可以做到吗?”“我努力下去还会有结果吗?”“我是不是不可能做到更好了?”这时候,就应该阅读和那些强大的灵魂与生命,他们在岁月绳结上留下了可供参考的生存模式。正如脱口秀女王奥普拉所说,“不是说那些持之以恒的人从没怀疑过、害怕过、精疲力竭过,他们也一样。但在最艰难的时刻,我们有信念,只要我们能再迈出一步,即便感觉已经不可能再迈了,只要我们能够以人类所拥有的无与伦比的决心为力量之源,我们就能学到人生要教会我们的那些最深刻的教训。”

  奥普拉的生命中曾有过最黑暗的底色,年幼被性侵,14岁时曾生下过一个孩子,出生即夭折,这导致了她少年时期的滥交、叛逆,她离开家庭和伙伴们鬼混,抽烟、吸毒、喝酒,越陷越深。当时没有人能够相信她会获得拯救,更不要说成为世人皆知的女主播了。

  她从哪里获得的拯救?可能是父亲后来对她的严格要求,训练她写作、读书、朗读,使她少年的叛逆和激情转移到她日后赖以生存的职业——脱口秀上。但更可能的是,奥普拉看到了正确的榜样,学会了依靠从所有前辈身上继承力量,“我的祖母们、姐妹们、姨们和兄弟们,他们都经受过不可想象的艰难历练,却活了下来……当我在这个世界穿行,我带上了自己所有的历史——所有那些帮我铺过路的人都是现在这个我的一部分。”

  美国黑人诗人、社会活动家玛雅·安吉洛同样一生坎坷,却始终不屈战斗,她的诗歌《我们的祖母们》中有这样一句,“我只身前行,却仿佛带着一万雄兵。”是的,没有人是真正孤独的,虽然你一个人只身前行,身后依然仿佛跟着一万雄兵,那都是曾经和你有过相同经历的人,你所走过的苦难,他们也都走过,他们就是你勇气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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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郑念 奥普拉 郭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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