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晚睡姐姐
媒体在一则“巴西男子杀死新婚妻子，只因其回头率太高”的新闻报道下面，用了冯远征在《不要和陌生人谈话》这部戏中的剧照做配图。冯远征在微博上转发了这则新闻，调侃说：“巴西的事也配这图？”
巴西的事情的确与《不要和陌生人谈话》的剧情有所不同，前者是变态的控制欲和独占欲走到了极端，“爱你爱到杀死你”，后者则是将扭曲的人格缺陷用暴力的方式在婚姻中缓缓释放。但前者固然手段残酷，夺人性命，后者的杀伤力更在于是长久的，无穷无尽的精神和肉体伤害。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是目前为止对家暴问题探索得最深入的一部文艺作品，当年的播出，不仅让冯远征变成了全民公敌，也奠定了梅婷随之不去的苦情女主角形象。我有位朋友，以后无论看梅婷演什么，都觉得像苦菜花，渗着苦味。13年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各位主创再聚首，冯远征在微博上晒出合影，网友还在下面搞笑留言：“不要再打梅婷了。”
群众普遍认为，冯远征扮演的安嘉和叫人厌恶，梅婷扮演的梅湘南令人同情。刚演完安嘉和之后，冯远征走在大街上，经常被行人指指点点，甚至还被更投入一点的观众大骂，连他的岳母都给他的妻子梁丹妮打电话，绕着弯探听女儿是否遭到家暴。而梅婷在戏中所经受的那么多家暴戏份，虽然拍摄的时候都采取了借位手法，并未真正伤到她，不过只是这种戏份和角色，也令她倍感压抑，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饭盆歇斯底里地发泄。
但还有一种说法，有的人觉得梅湘南更可恨，理由是她为何一次次屈服，一次次原谅对自己拳打脚踢的安嘉和，简直是太不争气了。弱者容易引发同情，但更容易引发蔑视、谴责，梅湘南即使在朋友帮助她摆脱安嘉和的情况下，依然相信了他的忏悔，回到他身边，这种选择令人把对安嘉和的愤怒，转嫁到她身上。
这种对受害者的批判，是不公平的。在家庭暴力之中，首先摧毁和伤害的，绝不是肉体，而是精神。很多生命受到暴力威胁的女性，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惧，并在恐惧之下选择屈服。这种屈服会带来挫败感，进而滋生自我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有错，才会挨打呢？”如果这时候男人再痛哭流涕认错，说上几句，“我就是太爱你了”或者“如果你不顶撞我，我也不会失态”等理由，女性就很容易就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些理由。
打了认错，认错后继续，如此循环来上几个回合，不仅是施暴者的心态已经扭曲，受害者的心理也开始不健康。自我被践踏，尊严被损害，人格被侮辱，这些都在逐渐改变着一个人看待自己的眼光。很多像梅湘南那样的女性为何会选择留在充满恐惧的环境中，就是因为两个人的心理已经都不健康，都是病人了，一个病人，配上另外一个病人，正好合适。
为了活下去，受害者只能靠扭曲心态来取得某种平衡。
家庭暴力，并不仅仅是对肉体的伤害，还有往往容易被人忽视的冷暴力。
前几天有位网友在微信上咨询婚姻问题。她的婚姻是家里家外两重天，在外人面前，别人都羡慕她找到一个好老公，人长的帅，事业又做得好，很多朋友，可别人不知道回到家里，完美老公就迅速化身成一个冷漠、苛刻的男人。不关心她，什么都要求按照他的旨意做，否则就要不停地训斥，直到她屈服。她想离婚，但是听到外人都说你老公多么好你多么有福气这种话，她的精神又崩溃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无能，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才会让一个别人眼中的好男人这样对自己。
多么叫人痛心，这种悲哀不在于一个女人得到了一个糟糕的婚姻，而是她的精神已经即将被完全摧毁。她正在走向自我怀疑的边缘，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值得得到更好的，因为他已经是更好的了，那么如果还是不能幸福，责任一定在她自己。
这是冷暴力的胜利，也是情感控制的胜利。
家庭暴力，男对女施加的比较多，而冷暴力，则不分男女。比如有些好强的女人喜欢嫁给老实男人，因为她们喜欢控制局面，不喜欢被压制，所以她们会选择那些老实的、没有侵略性的男人结婚。
但她们往往不会满足这种关系，在控制了局面之后，她们又想得到一个更有个性的丈夫。所以她们常常会抱怨、指责、挑剔，觉得男人太窝囊，自己心有不甘。被这种负面情绪包裹着，老实男人最后一点尊严都被剥夺，他们会变得更加沉默、消极和封闭，收敛起仅存的积极活泼，像死鱼一条。这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最后防线。
情感控制在不仅在婚姻关系中常见，在其他人际关系中，包括父母与孩子，朋友之间，都会存在。有时候是有意识为之，因为担心对方会离开自己，或变得更优秀，所以就要贬低他，压制他，给他洗脑，让他觉得自己不好。有时候是无意识为之，没有自尊的人，通常也很少会尊重别人的自尊，他们自己活得粗糙麻木缺乏自信，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身边的人。
美剧《破产姐妹》中麦克斯和凯洛琳的老板李憨是个好脾气的小个子，两位姑娘总是拿他的身材和性经历开玩笑，他听后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憨样。但在麦克斯和凯罗琳设计的T恤被富人学生盗版之后，是他假扮律师来到学生食堂，发表了一番关于反对欺凌的演讲，帮助她们维护了自己的权利。
他说：“我对于被人欺凌略有了解，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有个人总是欺负我，对我不仅仅是拳打脚踢和辱骂嘲弄，虽然老实说，那真的叫人很不爽，但姑娘们，受欺凌最最可怕的其实是，每一次当你被欺负时，仿佛有一小部分的自我被偷走了。于是随着次数增多，慢慢地，你会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本的自己。这样真的不酷。”
李憨说中了遭受暴力和冷暴力最为危险的结果。那些赤裸裸的肉体伤害，那些冷暴力，都是一样，都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一个人的自信和自我，久而久之，就像抽走了一个房屋的房梁、支柱，只能变成一堆断壁残桓。
人可以不重视自己不在乎的人的看法，也可以躲过无关紧要人的诋毁，只是难以逃避至亲至爱之人的评判，我们总是更在乎自己在他们眼中的样子。那么，如果被爱人、父母、朋友一遍遍质疑、指责、羞辱，不仅是等于自我被一遍遍偷走，而且会丧失独立精神，任由他人以及命运的摆布，而不会做出任何反抗。
自我被摧毁的人，是不再相信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人。他们只能跟着别人的评判来认识自己，走在别人的后面，开启一段迷茫的人生旅程。
所以，要和真正懂得欣赏自己的人在一起，不爱都没关系，但要给足诚意和赏识。要远离那些总是指责你的人，他们都是前来偷走你自我的人。他们不是爱人，不是朋友，都是敌人。
编辑|于萍 实习生|马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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