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陆陆续续接到几封邮件,说的大概都是一种困惑:在偶然的机会下,结识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却因为身份、年龄、距离等种种因素的干扰,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就变成了得又得不到,忘又忘不掉的两难。
其中有一个人说: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们会非常合拍。还有一个人说:请告诉我,如何去忘记。
“为何要忘记?”“因为不忘记就会有痛苦。”
爱情不会叫人痛苦,爱情中的占有欲才会叫人痛苦。你走在路上,看到一朵花,花很美,你很喜欢,那是单纯的快乐。可你回到家里,还心心念念这朵花,后悔不曾将它折下来,这就是占有欲,痛苦就是由此产生。
但在没有经过时间的验证之前,如何能确定这失去的,就是真正的值得珍惜的人和感情呢?又没有真的在一起过,怎么就知道一定比任何人都合拍呢?
最近因为要写哥哥张国荣的关系,重看了很多老港片。在《家有喜事(1992年)》里,“星爷”——那时还是唇红齿白的帅哥——扮演的花花公子常欢的泡妞伎俩是看见美女就说:“我觉得我们发展下去会是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
这是一句油滑的调情之语,用特有的“周星驰”腔说起来更是极具喜剧效果,但女人是想象型的生物,总是靠着想象去铺排未来,在未来尚未到来之前已经因最好的设想而陶醉。所以她们都对这句话没有抵抗力,“常欢”屡试不爽,常常得手。
同样是“星爷”的电影,《大话西游》中的紫霞说:“我只猜中了这开头,没有猜中这结局。”爱情的发展诡异莫测,以悲剧开头的,没准会以喜剧结束,而喜剧开场的,却很可能悲剧收场。最好的爱情,常常是还没有机会发展下去的爱情。
1969年,台湾作家三毛在西柏林苦读德文,学业的压力、物质的贫乏和身在异国的寂寞,让她在那个冬天的一个早晨突然崩溃。她把书埋在雪地里,“心一横,逃课好了,冻死也没什么大不了,死好了,死好了。”
她跑去了东柏林墙,申请进入东德,被拒。不过她在关卡遇到了一个像“雷恩的女儿”里的那么英俊迫人的一位东德青年军官,“有一副感人而燃烧的眼睛”,那时的三毛也正是一个美丽的妙龄女子,“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必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他帮了她,给她发了临时过境证件,把她拍的证件照小心放在胸口,静默地,陪着她排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都不曾说话,却好像已经享受了一段最默契的时光。
分开了,本已经不能再见,可还是见到了,他又像王子一样出来拯救绝望的过不了关的她,他送她到车站,坐那辆车就可以返回西柏林,回到她的世界中,虽然只是一堵墙之隔,但那是咫尺天涯的隔绝。“没有上车,他也不肯离去。就这么对着、僵着、抖着,站到看不清他的脸,除了那双眼睛。”那双西方人深邃的眼睛,就像一口井,“那双眼睛里面,是一种不能解不能说不知前生是什么关系的一个谜和痛”。
顾不得了,舍不得就这么分开,她拽着他的袖子,让他跟他走,他说:“不可能,我有父母,快上!”她要留下,“我留一天留一天!请你请你,我要留一天。”也不成,最后一刻,他把她推上车,“风很大,也急,我吊在车子踩脚板外急速的被带离”。
回去后,她高烧三日不退,被送进医院。病痛之中,她依然在心里呼喊着一个没有名字的人,“那份疼和空,仍像一把弯刀,一直割、一直割个不停。”
这段奇遇,被三毛写到了《倾城》这篇文章中。
他们一见钟情。那一刻,天地无光,世界沉寂,只有两个人四目相对,陷落于爱情的罗网中。
他们一生之中只见过这样的两面,如果他肯跟她走,会怎么样,会是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因为谁也没有跟谁走,一切就变成了秘密,掉落在人生的深邃海洋中。后来她失恋,又恋爱,又嫁给荷西,走遍天涯海角,“我的生命异常丰富”,这是她在生命最后一段时间对自己的总结。她的人生,没有遗憾。
爱情是不能假设的,人生也是一样。不能因为得不到,就去假设那可能有多么好。很好,或者很不好,都有可能。但不该得到的,不能得到的,那就不是你的,不要为此痛苦,即使它看起来有多么美。《花样年华》中的周慕云对苏丽珍说:“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太试探了,太胆怯了,不够真,不够狠,所以,也就是这样。
爱情有很多种,爱情的使命各有不同。有一种却只是经过,蓦然心动,却再也没有下文。就像某天你写了一篇日记,满满的全是心情,隔了很长时间再去看,你却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创造,时间也湮灭。爱情产生,爱情也消逝。都是命运,都要接受。
爱情经过你,与你擦肩而过,就像你走过一个果园,满树都是繁花,花瓣飘落你双肩,你嗅到了那花香,你触到了那花蕊,可你带不走整个果园。也许某年会记起那花香,梦到那花蕊,这也是一种生命的财富:有过爱,见过美,你的心被这些密不可宣的情感弄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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