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睡姐姐:今夜,每个人都需要站上审判台

2016年04月07日13:07  时尚专栏  作者:晚睡姐姐   我有话说

  文|新浪专栏 风尚标 晚睡姐姐

  有些事情的出现,注定是为了撼动我们在某些方面固有的安全感。

  比如前几年北京暴雨,有人淹死在自己车里的事件,是多么不可思议。谁能想到,在已经跻身为国际化大都市的北京,下雨竟然还能淹死人?但当我们解剖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了解到足够的信息,就会有一种恐惧和无力的感觉,因为你会发现,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交通系统、应急体系其实都存在着很多缺陷,风险一直存在,当“天时地利”汇聚到某一个人身上,灾祸便会发生。

  再比如4月3日发生的事件,从外地来北京办事的网友“弯弯”在望京798和颐酒店内遭遇陌生人袭击,在被拖拽的5、6分钟之内,整个酒店竟然没有一个安保人员过来制止,仅有一个清洁员在一旁旁观,直到她大声呼救,喊出了房间的客人,引起更大范围的关注,袭击者才逃走。

  整个过程中,加害者的施施然,毫不惧怕,和酒店工作人员的软弱,仅在一边言语“劝说”,以及事后酒店的推诿和漠然,都令人感到惊恐。这就是素以治安严格的北京吗,这就是在某些重要时间段恨不得把所有客人都政审一遍的北京吗?原来在一个高档酒店中,他们宣传的时候主打的是安全、舒适、周到等理念,等你真的出了事寻求帮助的时候,是无人替你出头的。

  前几年,我去北京和某影视公司公司谈一个剧本,一个人住在亚运村的如家宾馆,每天半夜门外都会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有人从走廊往里面塞那种小卡片。早晨我出门的时候都和前台抗议,他们答应认真排查来客,然后晚上一切照旧。我睡眠浅,常常被惊醒,然后心怦怦跳着等待可怕的事情发生,或者不发生。

  恐惧让我做了噩梦。在梦里,我突然醒来,发现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房间里面站着两个黑衣人,一个站在我床头,一个站我在床尾,形成包抄之势。一点都不夸张,我当时心里万念俱灰:完了,他们不会留活口让我走,我要死在这里了,可是我连遗言还没写呢!一急一吓,醒了,一头一脸的汗,心脏剧烈跳动,那一刻,我宛如已经经历了一遍死亡。

  我朋友酷爱旅游,而且喜欢一个人,她说出门在外什么都能省,就是住宿的钱不能省。要住好的酒店,不要住便宜的旅馆,这样可以最大地增强安全系数。我把这个新闻发给她,她也无语。一个体力有限的女孩,在面对“明明边上有两个人围观,却救不了我,绝望无助,尖叫着被男子拖至楼梯口”的境遇时,高档酒店和城市某条阴暗的小胡同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不是时刻都安全的,我们都知道。但发生在人口稠密的现代都市之中的悲剧,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袭击,撼动的不仅是对这个世界的安全感,还有对人性的安全感。

  我经历过“弯弯”所感受到的那种绝望。很多年前的傍晚,我被一个男人抢劫,尽管当时正是下班的时间,路上行人、自行车、汽车来来往往,但没有人管我“抓小偷”的狂喊。我那时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一直对小偷穷追不舍,我们之间一度离得我近,我哀求身边一位骑自行车的男人,“求求你,拦住他好吗,他是小偷。”男人什么都没说,快蹬了几步,离开了。没有人管,真的没有人管。

  现在这已经是一种怪现象了,人越多,越没有人选择挺身而出,都在观望,都看别人怎么做。

  “弯弯”在自己的微博里写下了关于女孩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自救的建议,网上也有各种自救的知识普及,这些东西学学还是有用的,应该学。但这些都建立在遇袭、遇险的情况下你还能理性处理的情况下,而在现实中,一个人不曾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并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处理。我有个同学曾经在厕所遇到偷窥者,当时她吓得浑身瘫软,四肢全都不好使了,一边哭着一边爬了出来,她说我从来不知道恐惧能够令人丧失所有的行动能力,那一刻,只有本能存在,本能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每一个类似的事件中,我们往往都能找到可以责怪的人。

  比如前段时间,一位监考的老师在教室中窒息身亡,中间没有一个孩子去拍拍老师,问问老师到底怎么样了,连孩子的家长都责怪自己的孩子太麻木,太冷血,对生命缺少尊重。但记者采访那个孩子,孩子想的是,“如果我走过去了,老师没有事,会不会怪我作弊呢”。她已经被冤枉过,所以这次迟疑不决。这种可能的确存在,孩子已经被墨守成规的教育收走了个性,压抑了关怀。

  至于“弯弯”事件中,那位一直没有上手去制止歹徒的保洁员,他当时担心的可能是如果真的是两口子,自己介入了客人投诉就会被辞退。在目前的服务业,为了平息客人的怒气,不是经常干这种事情吗?

  知道我被抢劫,我楼下的邻居,也是我的朋友直白告诉我:“如果我不知道是你,我也不会管这种事。”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怨恨任何人,因为人人都如此。

  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是可怜当初那个绝望的自己。后来我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我像一个警觉的兔子一样,时刻警觉身边那些形迹可疑的人。我觉得这并不是坏事,因为我多了一点警惕,少了一点天真,小马哥在《英雄本色》中有句经典台词,“我发誓不会再让别人用枪指着我的头。”我发誓今生都不再沦落到那样凄凉的地步。我知道别人靠不住,我更要靠自己。

  但一个安全的社会不能只靠自己身强力壮或者老奸巨猾,现在我已经厌倦了某一种言论,比如有人哭诉遇到了网络诈骗,聪明人便说了:“哇,这么弱智的骗局你还上当啊,这种骗术都臭大街啦,你居然不知道,活该被骗。”难道每一个普通人都该对所有不断花样翻新的骗局有研究吗?难道每个人都敢说自己可以躲过被精心设计的心理学陷阱吗?《奇葩说》的辩手马薇薇说:“在女性明显反抗的情况下,酒店都有义务保护住客安全,警方都应及时立案。别一出事就让女孩子多小心,然后传播防狼十八式什么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跟歹徒搏斗的。这年头,没点功夫还不配出门了是吧?!”

  一个戒备着所有人的人,即使安全了,也永远不会快乐,因为他等于已经被关进了监狱里。

  1962年前纳粹分子艾希曼受审,他在辩护中声称自己只是命令的执行者而不是组织者,服从是他的职责。《纽约客》的记者汉娜·阿伦旁听后感慨道:“为什么纳粹恰恰是依靠像艾希曼这样粗鄙而又肤浅的人物来支撑?”后来她将其归纳为一种“平庸的恶”,即由千千万万个艾希曼这样平庸的角色构成了纳粹的杀人机器。

  每个选择懦弱、选择不作为的人,在社会的质疑和谴责面前,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我很忙,没时间”、“我害怕被诬陷”、“我吓糊涂了”、“我确实没看到”。平庸的恶就是这样,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总是有无数应该被原谅、被理解的理由。

  里根说过,英雄也许不比别人勇敢,他们只不过比别人勇敢五分钟。要做一个有良知有责任感的普通人,也并不需要多伟大,只不过需要在间不容发的时候勇敢那么一下,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随手报个警,大声呼叫一下,不要太麻木,任由悲剧在自己面前发生,那样就可能挽救一个宝贵的生命。

  “弯弯”的获救很大程度上就依靠着一位女访客始终没有离开走廊,一直在观察事态的发展。有一点基本的警惕,有一点对人性的起码的关怀,我们都能成为见义勇为者。

  邻里守望,相扶相助,本就是我们人类为了生存而形成的一种美德,即使尚未形成文化和文字的远古时期,原始人都明白,如果不在同伴遭受野兽攻击的时候挺身而出,下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

  而一个麻木的社会,最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所有的人也都会变成害人者。

  美剧《波士顿法律》第十一集,一个出生于苏丹的富商,为了制止发生在苏丹的种族屠杀,想要起诉美国政府,促使国际社会关注那里的暴行,律师为这看起来荒谬的行为寻找到了法律上的依据,“依照侵权法,当你看见有人倒在路边,你没有义务停车去帮他,但一旦你停车,那你就有义务去完成救助,因为其他原本愿意帮助的人会走开,他们认为已经有人去帮忙了。”

  按照这条法律的法理,可以类推美国政府的问题就在于,“美国向恐怖主义宣战,当恐怖主义降临到苏丹,我们也如此声明,甚至提供了经济援助,其他国家有可能因为美国的出手而袖手旁观,认为美国已经介入而事实却不是。”美国政府辜负了苏丹人民,又误导了别的国家,所以应该站在审判台上。

  我们的社会时不时都会爆发出一些热点事件,而且日复一日的惊爆眼球。但今夜,我们除了讨论“弯弯”的遭遇,还应该全体站上审判台,拷问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能不能站出来;当别人期待我们站出来的时候,我们是否令他们失望了。

  这比谴责更有意义。相比那些生活中注定无法回避的坎坷和暴行,我们更难防备的是这种隐含在平凡人的个性中,丧失道德底线的懦弱、胆怯和是非不分的恶意。在平庸的恶的驱使下,爱、温情、责任,都变成了一种非常私有的情感,只能施给自己的家人、亲人、朋友,没有多余的可以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人。

  他们即我们。这种平凡、普通的淡漠能演变成人性最大的丑陋和恶习。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酒店 北京 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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