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对一位女画家颇多关注,她叫鲍莺,是上海中国画院的专职画师,也许是院里最年轻的吧。她的画有鲜明的个人印记,远远一瞥就被吸引过去,略作品鉴,即有惊喜。鲍莺的画被人记住并喜爱,是因为她近年来在笔下表达了“工笔写意化”的追求,她把勾线填色渲染的传统技法,与没骨、泼彩等手段相融合,使古典符号很强的工笔画摆脱了为文人画所排斥工艺性特征,加载了现代绘画的理念与情趣。在她的画中,那种朦胧与细腻,那种水渍漫漶的渗透性及澄彻碧透的质感,与我们身处的水气氤氲的城市气质很相近,也与许多人的心思契合。在不少需要借助视觉艺术渲染气氛的场合,她的作品就像春天的一丛野花,无拘无束恣意绽放,激发人们的愉悦感。在错过了2012年的“海上花开”、2013年的“王者之剑”、2013年的“预言”这三次鲍莺个展之后,再也不能错过“诗露·花语”了。这次的展览正好在与报社一街之隔的海上艺术会馆举办,于是乘微雨而前往观赏。
诗与花,是互为作用与叠加的艺术元素,露与语,又是对自然妙境的感应及感知者的心灵映射。鲍莺以此为主题,一方面是对作品题材的标示,另一方面则有一种隐语在不言之中款款表达,但两者的结合是为了提醒观众,这些盛开在当下的花,从花瓣到叶尖,都缀着唐诗宋词的晶莹露珠。这,大概是解读本次画展的密码吧。
但密码又不是全部。鲍莺这次呈现的作品有数十幅,以小品居多,又可分作几个系列,一个是“海上遗韵”旗袍系列,截取旗袍最为婀娜的一段为载体,或正或侧,将恽寿平的没骨花卉,经过自己心思的一番发酵与醇化,细心移栽在上面,开出别样的姿态。那叶片,那枝杆,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软风细雨的洗礼,显得格外的通透和柔美,自有成熟女性的韵味徐徐散发,其怀想的源头可追溯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与经久不衰的上海老歌遥相呼应。花开旗袍,花在流畅的轮廓线外延伸着女性的梦境,已是踏雪无痕地穿越时空,但鲍莺还引来一只蛱蝶翩翩起舞,这是对花蕊的拥抱,是对文化基因的传播,也是热切地报道八十年后上海滩的时尚信息。这一系列作品的现实背景大家都能会心一笑,旗袍回归日常生活,体现的是女性的自信与从容,也是对历史的深情回望,历史的斑斓中,镶嵌着许多失落与向往。
另一系列是花卉与小精灵,这是鲍莺对八零后弟妹的拥抱。花是一样绵密柔美的花,重重复重重,星空下的花丛中却飞来了负有一对透明翅膀的小精灵,她们天真单纯,有梦有幻想,更有极大的善意与爱。我想,这也是画家对未来的希望与寄托吧。还有一个系列,我不知道有无命名,但鲜明的形象透露出画家对现实题材的理解与把握,那就是表现城市与人的关系。城市与人,是文学艺术永恒的主题,但每个时代的风云际会,旋律与调性大相径庭,音色与节奏也各有千秋。在腾飞而喧哗之中的大都会,鲍莺那一代中青年画家,争相崛起在自己的艺术积累之上,更凭着一份文化自觉与对生命的体悟,将各自对身处城市场域的认识不断深化,将城市景观和人文情怀悉心书写在画中,从以前简单的叠加、拼凑、点缀,到今天的有机组成,水乳交融的会意,相辅相成的浪漫呈现,使中国绘画那种“采菊南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农耕语境获得了拓展空间与新的哲学命题,也使当代水墨画与城市审美要求更加吻合。如果说在鲍莺的早期作品《故乡的路》中,是身处城市而对故乡略带伤感的回望,到了两年前耗费一年时间潜心创作的《城里的月光》,对城市文化与上海人的集体性格就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努力突破城市核膜去触碰它的精神实质。画面中,罗列着略显散乱的器物,这是日常的琐碎,而窗外的景色则有蓬勃的燥热气息扑鼻而来,交叉纵横、远近渗透,路、桥、车流、脚手架、摩天大楼等坚硬物体与女性的柔软肢体及更加柔软的情愫形成强烈反差,构成了极具意味的对比,而这对比在突兀之中又获得了超验的平衡,给出了某种寓意:那就是作为矛盾体的上海,那是社会发展中的真实写照。
而我最令人沉醉的是鲍莺的“莫奈花园”系列,虽然只呈现了数幅,却在她的艺术经验中开辟了另一道风景。那是在两年前,鲍莺随上海艺术家代表团往访法国,在莫奈花园里获得了极大的审美满足,回国后她创作了这个系列。那些绽开在异国的花卉,也是艺术史上的奇葩,莫奈的传奇,而鲍莺在完成了中国化的写照——比如用中国画惯有的线条拉出了纵横交错的铁丝网,并将宋画中的小鸟栖息在异国花卉的枝头,这无疑将自己尊崇的传统绘画法度融入到现代绘画的审美理念中。不错,鲍莺原本有自己的“花神”,那就是不与牡丹、玫瑰争艳,也不与梅、兰、菊等传统花卉争位的绣球花,在她的许多作品中,由无数个小花蕾组成的球状花朵,以纷繁轻灵而有内在生命秩序的形象透露出画家的价值取向和性格密码,现在我想,绣球花在莫奈花园里找到了另一个明媚的春天。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